警局的长椅带着消毒水的凉，苏微把发烫的相机贴在脸颊，金属外壳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，像陆沉掌心的温度。陆沉坐在旁边，正在给胳膊上的伤口涂碘伏，棉签蹭过皮肉的疼让他睫毛颤了颤，却没像小时候那样龇牙咧嘴——他学会了把疼藏在平静里，像藏起颗融化的糖。
“刚才在酒店，”苏微的声音很轻，怕惊扰了空气里漂浮的尘埃，“你攥着他手腕的时候，我以为你要动手。”
陆沉的棉签顿在伤口上，碘伏的黄晕在皮肉上漫开，像朵正在晕染的花。“我想过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涩，左眼的疤痕在白炽灯下泛着浅红，“但看见你举着相机，突然想起你说‘要拍真相’，就觉得……该让证据说话。”
苏微的指尖抚过相机的液晶屏，上面还留着最后一张照片：陆沉举着消防斧站在罐头厂的仓库里，晨光从他身后涌进来，给他镀了层金边，像披了件无形的铠甲。她想起他扑向赵启明时，后背的旧伤因用力而绷紧，却没回头看一眼——他知道她在身后，像知道她总会举着相机，为他记录下所有瞬间。
“你不怕吗？”她想起赵启明的折叠刀闪着寒光，想起陆沉胳膊上渗血的伤口，心脏突然抽紧，像被谁攥住了。
陆沉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，动作轻得像怕吵醒谁。“怕。”他的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，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，“但看见你举着相机对着他，突然就不怕了。”他顿了顿，声音低得像叹息，“就觉得……有你在，什么都能接住。”
苏微的耳尖突然发烫，像被晨光吻过。她想起在酒店房间，他推开赵启明时，下意识往她这边看了一眼，那一眼里的东西很复杂，有警惕，有担忧，还有种没说出口的笃定——像在说“我护着你”。
警局的走廊传来脚步声，陆兰扶着老陈的儿子走过来，小孩的眼睛红红的，却攥着片草莓玻璃糖纸，是从赵启明皮箱里捡的。“小远说想谢谢哥哥姐姐。”陆兰的声音里带着疲惫，蓝格子衬衫的破口处贴着块纱布，是陆沉刚才帮她包扎的，“说长大了也要像你们一样，敢跟坏人打架。”
陆沉接过糖纸，指尖的薄茧蹭过塑料膜，发出细碎的响。“这不是打架。”他蹲下来平视着小孩，左眼的疤痕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，“是知道什么该护着，什么该扔掉。”
苏微举着相机，拍下陆沉和小孩说话的样子。他的侧脸线条在光里很柔和，不像平时带着点锋芒，倒像块被温水泡软的糖。她突然明白，那些并肩作战的时刻，不只是对抗黑暗的勇气，还有种更柔软的东西在生长——像薄荷在春天抽芽，悄悄漫过彼此的心底。
走出警局时，晨光己经漫过樟城的屋顶。陆沉的父亲站在警车旁，正和警察说着什么，背影比平时挺拔了些，像卸下了千斤重担。看见他们出来，男人朝陆沉招了招手，眼里的红血丝里，藏着点没说出口的愧疚，和更多的释然。
“爸说，”陆沉走回来时，手里多了两个热包子，是巷口牛肉包摊老板娘给的，还冒着白汽，“他会配合调查，该承担的责任，不会躲。”
苏微咬了口包子，牛肉的鲜香混着辣油的烫，在舌尖炸开。她想起陆沉父亲在罐头厂说“我早就录下来了”，想起他藏在蓝格子手帕里的徽章，突然觉得这个沉默了三十年的男人，终于在晨光里，露出了他本来的模样——像颗被裹了太久的糖，终于肯剥开坚硬的壳。
“兰姨说，”苏微的指尖沾着点包子馅，蹭在陆沉的手背，他没躲，任由那点温热的湿痕留在皮肤上，“等这事了了，就把纺织厂的老机床改造成花架，摆在花店门口。”
陆沉的脚步顿了顿，晨光落在他左眼的疤痕上，泛着透明的红。“她说要刻上所有人的名字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，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，“包括小远的，包括老陈的，还有……”他看着她的眼睛，像在看颗藏在糖纸里的星，“你的。”
苏微的心跳漏了一拍，像被包子烫到了似的。她低头咬着包子，看见两人的影子在晨光里交叠，陆沉的影子比她的长些，刚好能把她护住，像他总在做的那样。
路过“微尘花坊”时，母亲正踮着脚往窗上贴新的玻璃糖纸，是今早刚买的水果糖，透明的塑料膜上印着五颜六色的图案，在晨光里闪着亮。看见他们回来，她手里的糖纸突然掉了，像只慌了神的蝶。
“回来了？”母亲的声音里带着哽咽，却笑着捡起糖纸，“兰兰刚来过，说老陈的杂货店明天照常开业，花篮……还是要的。”
苏微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泛着银，突然想起在监狱探视时，她隔着玻璃说“等我出来，我们好好过日子”。那时的阳光也像今天这样，带着点烫人的暖，像颗被捂了很久的糖，终于能尝到甜。
陆沉突然从口袋里掏出片玻璃糖纸，是片透明的，边缘被他磨得发亮。“这个给你。”他把糖纸塞进她手里，指尖的温度透过塑料膜传过来，烫得她手心发麻，“刚才在警局门口捡的，像你相机镜头的光。”
苏微捏着糖纸对着晨光，光斑落在陆沉的脸上，左眼的疤痕在光里若隐若现，像道正在愈合的河。她想起这些日子的并肩奔跑，想起酒店里的对峙，想起罐头厂的火光，突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情愫，像这片糖纸，早就藏在彼此的掌心，只等着晨光，把它照得透亮。
花店里的薄荷还在生长，新抽的嫩芽上沾着晨露，像颗颗没掉落的星。苏微把那片透明糖纸贴在玻璃窗上，刚好在“微”字的旁边，晨光透过时，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像撒了把被碾碎的阳光。
陆沉站在她身边，指尖轻轻碰了碰玻璃窗上的糖纸，像在触碰个易碎的梦。没人说话，但空气里的味道变了，薄荷的清凉里，多了点甜，像颗正在慢慢融化的糖，把并肩作战的疼，都酿成了余温。
窗外的巷口，陆沉的父亲正帮陆兰搬花架，男人的动作有些笨拙，却很认真，像在拼凑件珍贵的东西。老陈牵着儿子的手走过，小孩手里的草莓糖纸在风里飘，像只寻找归宿的蝶。
苏微举起相机，镜头里的画面温柔得像场梦。她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风雨，或许还有没愈合的疤，但此刻，看着身边的陆沉，看着晨光里的花坊，突然觉得什么都不怕了——毕竟，他们己经学会了在黑暗里并肩，在晨光里相拥，让那些共同经历的炽焰，都化作掌心的余温，慢慢熬成生活本来的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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