防疫协会的地窖比停尸间更冷，墙面上的冷凝水顺着瓷砖缝隙流下，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，里面漂浮着肉眼难辨的绿色菌团——是霍乱变种菌，蓝琼用蓝桉的血培育的，毒性是普通菌株的三倍，遇水就能繁殖。
何启枭站在培养皿前，戴着副特制的橡胶手套，指尖划过玻璃表面，激起圈涟漪。培养皿里的霍乱菌正在形成图案，隐约是个“何”字，边缘的菌膜泛着珍珠母的光泽，像用活人脂肪熬成的蜡。“再强点。”他对身后的研究员说，声音透过防毒面具传出，带着金属的冷硬，“我要让这菌能在酒精里活十分钟。”
研究员的手抖得像筛糠，手里的注射器差点掉进消毒池。池子里泡着只实验猴的尸体，编号731，眼睛瞪得滚圆，瞳孔里映出培养架上排列整齐的玻璃罐，每个罐子里都装着不同阶段的霍乱菌，标签上写着“澳门街区+死亡人数”，其中“码头区”后面的数字己经改成了“13”——蓝桉是第十三个。
地窖深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，紧接着是猴子的尖叫。何启枭猛地回头，看见编号732的实验猴撞翻了培养架，带着满身的菌液冲进了下水道，铁笼的栏杆上挂着块撕碎的橡胶垫，上面沾着绿色的菌团，像团会动的青苔。
“抓住它！”何启枭扯掉防毒面具，脸上的紫斑因为愤怒而，“那畜生携带的是变种菌！咬一口就能让人在三小时内烂成脓水！”他抓起墙边的麻醉枪，枪管上刻着个微型“枭”字，“谁让它跑出来的？！”
研究员指着通风口的铁网，上面有个被啃出的洞，边缘沾着猴毛和绿色的唾液。“它……它好像听得懂人话。”研究员的声音发颤，“刚才我跟同事说，明天要解剖它取脑髓，它就突然发狂了。”
何启枭的脚踢到块碎玻璃，上面的菌液正在蠕动，慢慢聚成个蝴蝶形状。他突然想起玛德琳的话：“731部队的实验体都有灵性，你用它们的血培育病毒，早晚要遭报应。”当时他只当是修女的疯话，现在看着下水道口不断涌出的绿色雾气，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。
地窖的电话响起，是防疫协会的前台打来的：“会长，码头区突然出现五个霍乱病例，症状和之前的不一样，皮肤会……会变成绿色。”
何启枭的指甲掐进掌心，血珠滴在地上，立刻被绿色的菌液吞噬。他看着墙上的澳门地图，码头区的红点正在扩散，像滴在宣纸上的墨，慢慢晕染开，与之前标记的疫区连成片，隐约露出个“何”字的轮廓——是他用瘟疫划分的势力范围，现在却成了病毒的疆土。
“通知黑蝶会，封锁所有下水道出口。”何启枭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告诉蓝琼，用她培育的抗血清当诱饵，这畜生是她用蓝桉的血喂大的，认她的味道。”他突然冷笑，“正好让她亲身体验下，亲手杀死亲人的滋味。”
蓝琼赶到地窖时，何景琛正蹲在下水道口，手里举着个装着抗血清的玻璃管。绿色的雾气从洞口涌出，在他脚边凝成细小的菌团，像群探头探脑的蛇。“它在里面。”孩子的声音发紧，蝴蝶刀在另一只手里攥得发白，“我听见它在哭，像舅舅以前跛脚走路的声音。”
蓝琼的手按在他肩上，指尖的颤抖暴露了她的恐惧。她比谁都清楚，编号732的实验猴是用蓝桉的血和731部队的基因培育的，不仅携带变种霍乱菌，还继承了蓝桉的部分记忆——这是她瞒着所有人做的“血亲实验”，没想到却成了潘多拉的魔盒。
“把抗血清给我。”蓝琼的声音压得很低，从怀里掏出个金属网兜，里面装着块染血的布料——是蓝桉的衬衫碎片，“这畜生认这个，我们引它出来。”她将布料绑在网兜上，慢慢伸进下水道，抗血清的气味混着血腥味，在雾气里织成张致命的网。
地窖的阴影里，何启枭正透过监控看着这一切。他的手指在按钮上徘徊，那是下水道的总闸，只要按下，就能将整个系统灌满福尔马林——但他没按，他想看看，蓝琼亲手培育的怪物，会不会反噬她自己。
突然，下水道里传来剧烈的骚动，网兜被猛地拽紧，蓝琼差点被拖进去。何景琛扑过去抱住她的腰，蝴蝶刀脱手掉进洞口，刀刃反射的光里，他们看见双通红的眼睛，正死死盯着蓝桉的衬衫碎片，嘴角的涎水带着绿色的荧光。
“阿桉……”蓝琼的声音带着哭腔，这是她第一次在孩子面前失态，“出来，姐姐带你回家……”
实验猴发出呜咽般的低吼，爪子抓住网兜，却迟迟不肯咬下去。它的指甲缝里还沾着培养皿的玻璃渣，胸口的编号732被菌液泡得发涨，像块腐烂的胎记。何景琛突然认出，这畜生的左后腿有点跛——是上次被研究员用铁棍打的，和蓝桉舅舅的跛脚一模一样。
“它在看我。”何景琛的声音发颤，胸口的“枭”字刺青突然发烫，“它知道我杀了舅舅……”
实验猴猛地尖叫，拽着网兜冲进下水道深处，绿色的雾气随之翻涌，像条被惊动的巨蟒。蓝琼看着网兜上撕裂的布料，突然想起蓝桉小时候养的那只猴子，也是这样会抢他的衬衫，会在他跛脚走路时跟在后面哼哼。
“追！”蓝琼捡起地上的麻醉枪，枪管的“枭”字硌着掌心，“不能让它跑到平民区！”
何景琛跟在她身后钻进下水道，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变种菌的甜腥味。墙壁上的苔藓被染成绿色，踩上去像踩在腐烂的尸体上。远处传来实验猴的尖叫，混着水流声，像支诡异的童谣。
转过弯道时，他们看见实验猴蜷缩在个铁栅栏后，正用爪子撕扯蓝桉的衬衫碎片，绿色的涎水滴在地上，腐蚀出一个个小洞。栅栏外面就是平民区的水井，只要它再往前一步，整个澳门就会变成霍乱地狱。
“别动！”蓝琼举起麻醉枪，手指却在扳机上犹豫——这畜生的眼睛里，分明映着蓝桉的影子。
实验猴突然转过身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何景琛，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，像在模仿蓝桉临死前的喘息。它猛地扑向栅栏，爪子上的菌液在铁条上烧出青烟，就在这时，何景琛突然唱起了潮州童谣：
“月光光，照地堂，月娘娘，笑微微……”
实验猴的动作骤然停住，通红的眼睛里泛起水光。蓝琼趁机扣动扳机，麻醉针射中它的后腿，那里的跛脚和蓝桉的一模一样。畜生倒在地上，抽搐着看向何景琛，嘴角的绿色涎水慢慢变成透明，像在流泪。
“它听懂了……”何景琛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他蹲下去，想摸摸实验猴的头，却被蓝琼一把拽开。
“别碰它！”蓝琼的手套沾着菌液，正在冒烟，“它的血能让你在三分钟内烂透！”她看着实验猴渐渐失去呼吸，胸口的编号732在临死前突然变得清晰，像个用血写的“桉”字。
下水道深处传来脚步声，何启枭带着人赶来了，手里的喷火器冒着熊熊烈火。“烧了这里。”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，“连尸体带菌液，一点都别剩下。”
火焰舔舐着墙壁，绿色的菌液在高温下发出滋滋的声响，像在尖叫。蓝琼看着实验猴的尸体被火焰吞噬，突然想起蓝桉小时候说的话：“姐，猴子是最通人性的，你对它好，它会记一辈子。”
何景琛被蓝琼拽着往外走，火焰的热浪烫得他后背生疼。他回头望了眼，燃烧的实验猴尸体在火光中像只展开翅膀的黑蝶，而墙壁上被菌液腐蚀出的痕迹，正好组成个巨大的“何”字，被火焰烧得通红，像个烙印在澳门地下的罪恶符号。
回到地面时，平民区的水井己经被黑蝶会封锁。但蓝琼知道，一切都晚了——刚才实验猴扑向栅栏时，爪子上的菌液己经滴进了井水，而这口井，连接着澳门七成的自来水管道。
何启枭站在防疫协会的楼顶，看着平民区升起的炊烟，嘴角勾起抹冷笑。他手里的卫星地图上，绿色的疫区正在以井为中心扩散，慢慢填满“何”字的轮廓。“通知政府，申请紧急防疫拨款。”他对秘书说，“就说发现新型霍乱菌，需要进口天价疫苗。”
秘书点头退下，没看见何启枭口袋里的瑞士银行账单——上面的数字正在飞速增长，每增加一个死亡人数，后面就多一个零。而账单的抬头，赫然是用蓝桉的金箔密码解锁的账户。
蓝琼抱着何景琛站在码头，海风带着变种菌的甜腥味吹来。孩子胸口的“枭”字刺青第十二笔正在成形，血珠在火焰的映照下像滴融化的金子。她知道，这场由实验猴引发的瘟疫，不过是何启枭金融游戏的筹码，而她和弟弟用命守护的澳门，正在变成一个用病毒和金钱堆砌的炼狱。
远处的防疫协会大楼亮起灯，何启枭的身影在窗前晃动，像个操纵瘟疫的死神。蓝琼突然从怀里掏出片金箔，塞进何景琛嘴里：“记住这味道。”她的声音冷得像冰，“这是用你舅舅的命和猴子的血换来的，总有一天，你要用它来还清所有的债。”
何景琛含着金箔，尝到股混合着血、菌液和火焰的味道，像块淬了毒的糖。他看着远处蔓延的疫区，突然明白，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，就再也关不上了。而那只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的实验猴，不过是这场更大灾难的序幕，真正的怪物，正藏在金钱和权力的阴影里，露出了獠牙。
玛德琳修女的告解室里，烛火在黄铜圣水盆里投下扭曲的倒影。她戴着副金丝手套，指尖捏着根银质探针，正小心翼翼地挑开账簿的纸页——这是从蓝桉尸体里取出来的，每页都浸着血和霍乱菌液，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。
“第17页有夹层。”蓝琼站在阴影里，手里的培养皿盛着福尔马林，里面漂浮着半张撕碎的支票，抬头是“葡国革命党”，签名处是罗森的花体字。她看着玛德琳将探针刺入纸页，突然想起蓝桉说过的话：“这账本是活的，要用血喂才肯开口。”
探针挑出的不是纸，而是层透明的薄膜，像蝉蜕般裹着张泛黄的羊皮。玛德琳将羊皮浸入圣水盆，福尔马林与菌液反应的瞬间，原本空白的表面浮现出暗红色的字迹——是1946年的军火交易记录，每笔都标着“付14K，砒霜茶具费，黄金二十两”，末尾画着个小小的蝴蝶，翅膀上写着“维多利亚号”。
“这是罗森用来毒杀日军将领的。”玛德琳的声音发紧，手套的指尖己经被菌液腐蚀出小洞，“那年他用二十两黄金买通14K，在茶具里下砒霜，一夜之间除掉了七个日军头目。”她突然冷笑，“何启枭现在用的，还是这套手法，只不过把砒霜换成了霍乱菌。”
蓝琼的目光落在“维多利亚号”几个字上，那是何启枭的赌船，也是鸦片走私的母船。她想起蓝桉铁皮箱里的另半张支票，金额正好是罗家瑞士账户的三成，收款人正是葡国革命党——罗森早就把资产转移了，留给何启枭的，不过是个空壳金库。
告解室的门被轻轻推开，何景琛站在门口，手里捧着个铜制烛台，底座刻着黑蝶会的徽章。“妈妈，何启枭的人在码头焚烧尸体。”他的声音还带着童稚，眼神却像淬了冰，“他们把账本里提到的人，都装进了铁皮箱，说是要‘海葬’。”
玛德琳将羊皮纸塞进《圣经》的封底，那里挖了个暗格，正好放下账簿。她看着何景琛胸口的“枭”字刺青，第十二笔的血痂己经与皮肤长在一起，像块嵌进肉里的金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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