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7年的春天，澳门的雨水带着南洋特有的黏稠感，将码头的青石板浸得发亮。何启枭站在罗氏航运公司的玻璃门前，看着自己映在上面的影子——笔挺的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，可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，总像沾着洗不掉的码头污泥。
“何副总，费尔南多先生让您去仓库清点这批葡萄牙红酒。”文员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轻蔑，递过来的清单上用葡语写着密密麻麻的条款。何启枭接过清单时，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袖口，那文员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，转身时故意撞翻了旁边的痰盂，褐色的液体溅在他的裤脚。
整个办公室响起压抑的哄笑。何启枭盯着裤脚上的污渍，想起三天前费尔南多在董事会上的发言：“一个连葡语合同都看不懂的中国人，凭什么管我们的船队？”当时罗森坐在主位上，用银质烟嘴敲着桌面，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。
深夜的档案室弥漫着陈年纸张的霉味。何启枭用铁丝撬开第三排柜锁时，指节因为紧张泛白——他连续五天在凌晨潜入这里，终于在1946年的货运台账里发现了异常。某本账册的夹层里藏着张泛黄的提单，目的地写着“马尼拉”，货物名称标注为“精密仪器”，但后面用铅笔标注的重量却足以装下二十箱步枪。
“这批货的运费是普通货物的三倍。”身后突然传来罗婉心的声音，她穿着丝质睡袍，手里的烛台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影，“父亲说，能用钱解决的事，都不算事。”
何启枭猛地合上账册：“你们用‘维多利亚号’走私军火。”
“是运输‘防御性武器’。”罗婉心纠正道，烛火照在她睫毛上，投下细碎的阴影，“菲律宾的华侨需要自保，我们只是提供帮助。”她走到保险柜前，转动密码锁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，“父亲知道你在查，他说如果你能看懂这张提单，就把马尼拉的生意交给你。”
保险柜里取出的文件袋上印着罗森的火漆。何启枭拆开时，指尖触到一张照片——崩牙雄左脸的弹疤在黑白影像里像条蜈蚣，他身边站着的男人正是马尼拉华侨商会的会长。“14K在那边的势力比我们强。”罗婉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“父亲让你亲自押运这批货，其实是……”
“是想借刀杀人。”何启枭接过照片时，发现背面用潮汕方言写着一行字：“货到付款，废墟造梦师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见人交货”。他突然想起上周在码头看到的14K标记，那些穿着黑色短褂的搬运工腰间都别着同样款式的匕首。
蓝琼找到他时，正趴在码头仓库的麻包上呕吐。她的旗袍下摆沾着草屑，怀里紧紧抱着个布包，打开时露出本牛皮账本——上面用朱砂记着何启枭与14K交易的日期，甚至包括三年前偷运德国毛瑟枪的数量。“我把这个交给罗先生了。”她的指甲掐进何启枭的胳膊，“他说让你去处理这批货，其实是要让14K的人‘处理’你。”
何启枭望着远处“维多利亚号”的剪影，那艘白色的邮轮在月光下像具漂浮的棺材。他突然笑了，从怀里掏出枚潮汕样式的平安符塞进蓝琼手心：“你带着这个去香港躲躲，等我回来。”平安符里夹着张字条，上面写着九龙城寨的地址——那是崩牙雄在香港的地盘。
出发前夜，玛丽亚医生来送安胎药。她的白大褂上沾着消毒水的味道，递药碗的手格外用力：“罗小姐说这药能安神，对胎儿好。”何启枭接过药碗时，瞥见她袖口露出的针管，针尖闪着冷光。
“谢谢。”他将药碗放在桌上，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腕，“这药里加了洋地黄吧？少量能安胎，过量会让胎儿心脏畸形。”玛丽亚的脸色瞬间惨白，药碗“哐当”落地，褐色的药汁在地毯上晕开，像朵正在腐烂的花。
罗婉心推门进来时，正看见这一幕。她的珍珠耳坠在烛火下晃动，突然弯腰捡起碎片：“父亲说，何景琛不能有任何瑕疵。”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，“否则将来怎么继承罗家的产业？”
何启枭盯着她耳坠上的罗氏徽记，突然想起三年前货舱里的那枚珍珠耳坠。原来从一开始，这场婚姻就是场精心设计的围猎，而他和蓝琼的孩子，不过是棋盘上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。
“维多利亚号”启航那天，罗森亲自来送行。他拄着嵌玉的拐杖，在何启枭耳边低语：“马尼拉的太阳很烈，记得多涂些防晒霜。”拐杖头的玉石硌在他胸口，像要烙下一个印记。何启枭转身登船时，看见蓝琼站在码头的人群里，怀里的布包鼓鼓囊囊——那里面装着他藏起来的军火提单副本。
甲板上的风带着咸腥味。何启枭摸出西装内衬里的14K匕首，刀鞘上的龙头标记在阳光下闪着冷光。他知道，这场航行要么让他成为罗家真正的掌权者，要么就让他葬身鱼腹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UG9I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