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行家张启明的葬礼在天主教教堂举行，黑白照片里的人穿着西装，笑得体面，谁也看不出他是在自家保险柜前被人用枪指着头，逼到心脏病发死的。
何景琛站在教堂门口，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雪茄。他穿了身深灰色西装，袖口露出的金表链闪着冷光——那是他父亲何启枭送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，表背刻着“何家二少”西个字。
“二少爷，陈夫人在里面哭晕三次了。”身后的保镖低声说，递上一副白手套。
何景琛没接，反而从口袋里掏出块雪白色的手帕，边角绣着只蓝色的蝴蝶，翅膀上还缀着细小的珍珠。“蓝琼绣的？”他指尖着蝴蝶翅膀，蓝琼是他父亲的养女，也是何家最锋利的刀，平时负责处理那些“不方便露面”的事。
“是，她说陈夫人情绪太激动，用这个能让她冷静点。”保镖的声音压得更低，“张启明的保险柜己经打开了，里面果然有南洋百货的股份凭证，还有……何先生要的那份码头走私账本。”
何景琛嘴角勾了勾，走进教堂。陈美玲跪在灵前，黑色的丧服被眼泪浸得发皱，头发乱得像一蓬枯草。她看见何景琛，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来：“是你们！是你们害死我丈夫的！他昨天还说要把账本交给巡捕房，今天就……”
何景琛侧身躲开她的扑撞，顺势将手帕塞进她手里：“陈夫人，节哀。张先生突发心脏病，医生己经开了证明，跟我们何家没关系。”他的声音温和，像在安慰，“您先擦擦脸，有话咱们慢慢说。”
陈美玲攥着帕子，眼泪糊了满脸，她胡乱地擦着，突然觉得头晕晕的，浑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了。“你……这帕子……”
“只是加了点安神的药。”何景琛在她身边蹲下，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，“张先生生前在我们何家赌场输了三根金条，按规矩，利滚利现在是五根。您要是还不上，就得拿南洋百货的股份抵——那股份，现在值十根金条呢，您不亏。”
陈美玲猛地清醒了些：“股份是我和我儿子的命根子！张启明说了，那是留给我们养老的！”
“可您丈夫还欠了巡捕房的钱，”何景琛从口袋里掏出张借据，上面有张启明的签名，“他用股份做抵押，向巡捕房总长借了钱，现在人没了，总长说要拿股份抵债。您也知道，巡捕房那帮人，可不像我们何家这么好说话。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濠江风云：何氏帝国 ”他把借据凑到陈美玲眼前，上面的红手印刺眼得很。
陈美玲的嘴唇哆嗦着，她知道丈夫偷偷和巡捕房有往来，却没想到欠了这么多。“我……我不信……”
“您可以去问总长，”何景琛站起身，整理了下西装外套，“不过我劝您别去。张先生的账本里，可有不少巡捕房走私鸦片的记录，您要是去了，说不定连您儿子的安全都保不住。”他顿了顿，看着陈美玲惨白的脸，“我们何家呢，只要您签了股份转让书，不仅替您还了巡捕房的债，还能保您和儿子平安离开澳门，去香港过好日子。”
教堂里的哀乐还在响，神父念着悼词，拉丁文的祷文像一团模糊的雾。陈美玲看着丈夫的遗像，突然笑了，笑得比哭还难看：“你们何家，真是连死人的钱都要赚。”
“不是赚，是帮您。”何景琛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转让书和钢笔，“您签了字，现在就能拿到两张去香港的船票，还有五百块大洋。”
陈美玲的目光落在手帕上的蓝蝴蝶上，那蝴蝶的翅膀像是活的，正对着她眨眼睛。她突然想起三天前，丈夫半夜惊醒，说何启枭的人在跟踪他，还说何家要对南洋百货下手。“你们早就计划好了，是不是？”她的声音发颤。
“计划？”何景琛笑了，“陈夫人，在澳门做生意，哪能没计划？张先生太贪心，既想赚我们何家的钱，又想投靠巡捕房，这就叫两边不讨好。”他把钢笔塞进陈美玲手里，“签吧，为了您儿子。”
陈美玲的手抖得厉害，钢笔在纸上划了道歪歪扭扭的线。她想起儿子昨天还在问她，爸爸什么时候带他去香港看电影。“如果我不签呢？”
“那您丈夫的账本，明天就会出现在报社门口，”何景琛的声音冷了下来，“到时候，巡捕房会说您丈夫是走私犯，不仅股份会被没收，您和您儿子能不能活着走出澳门，就不好说了。”
哀乐停了，神父开始引导亲友上前献花。陈美玲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，他们的脸都模糊不清，像一群戴着面具的幽灵。她深吸一口气，在转让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何景琛收起转让书，满意地笑了：“明智的选择。船票和钱，我的人会送到您家。”他转身要走，又回头补充了一句，“对了，那块手帕您留着吧，蓝琼的手艺，全澳门找不到第二份。”
陈美玲看着他的背影，突然觉得那只蓝蝴蝶在帕子上动了起来，翅膀扇得她心口发闷。她捂住嘴，想咳嗽，却咳出了一口血——原来那安神的药，根本就是催命的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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