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头刚擦着西山尖沉下去，暑气就像被谁泼了盆凉水似的，顺着田埂子往回缩。梁力行把最后一根晒得半干的柴火码进柴房，转身就见林娇兰搬着个小马扎，正蹲在院子里对着天边的晚霞发呆。
她今天换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，领口松松垮垮垮地挂着，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脖颈，被夕阳染得像抹了层蜜。听见脚步声，她猛地回头，眼睛亮得像揣了两颗星星：“梁力行！你看天上的云，像不像棉花糖？”
梁力行顺着她指的方向瞥了眼，那云确实白乎乎的，堆得老高。他喉结动了动，把到了嘴边的“像坟头”咽了回去，换了句干巴巴的：“不像。”
“怎么不像？”林娇兰不服气地鼓腮帮子，“你看那蓬松度，那层次感，蘸点糖能首接啃！”她一边说一边搓着手，仿佛真在撕扯云朵，“可惜啊，现在连白糖都金贵，想吃口甜的比登天还难。”
梁力行没接话，转身进了屋。等他再出来时，手里攥着个油纸包，往她面前一递。林娇兰拆开一看，眼睛瞬间瞪成了铜铃——是几颗野草莓，红得发紫，上面还沾着点新鲜的草叶。
“上午上山看见的，没敢给你，怕你又闹着要做糕。”他声音闷闷的，眼睛瞟着墙角，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
林娇兰捏起一颗塞进嘴里，酸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炸开，她眯着眼睛喟叹一声，活像只偷吃到糖的猫：“梁力行，你是不是偷偷给我开小灶啊？”
“瞎扯。”他别过脸，耳根却悄悄泛起红，“吃你的。”
等星星一颗接一颗在天上钉好，夜风带着点山涧的凉气钻进院子，梁力行搬了张长条凳坐在门槛上，手里慢悠悠地编着竹筐。林娇兰吃完了草莓，舔着手指凑过来，像只黏人的小尾巴：“梁力行，咱们乘凉吧？我给你唱个歌。”
“不唱。”他头也不抬，竹条在他手里翻飞，“吵得慌。”
“不吵的，可好听了！”她拽着他的胳膊晃了晃，尾音拖得长长的，带着点撒娇的黏糊劲儿，“是我们那儿特别火的歌，叫《小苹果》，保证你一听就忘不了。”
梁力行被她晃得手劲一松，竹条“啪”地弹在手上。他皱着眉看她，却在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时，把“滚一边去”三个字憋了回去。
林娇兰见他没反对，立刻清了清嗓子，摇头晃脑地唱起来：“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，怎么爱你都不嫌多——”
她的声音又甜又脆，像山涧的泉水叮咚响，就是跑调跑得没边，把欢快的调子唱得九曲十八弯。梁力行手里的竹筐编得歪歪扭扭，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往她那边凑。
“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，点亮我生命的火，火火火火火——”她唱到兴头上，还拍着大腿打节拍，结果没坐稳，“哎哟”一声摔进他怀里。
梁力行下意识伸手接住她，掌心贴上她细瘦的腰，软得像团棉花。他浑身一僵，像被烙铁烫了似的想松手，却听见怀里的人咯咯首笑：“你看你，听歌听入迷了吧？南柯一梦会卿卿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”
他猛地把她推起来，脸黑得像锅底：“坐好！”
林娇兰却不怕他，反而凑得更近，几乎要贴到他脸上：“我再教你唱嘛，很好学的。来，跟我念：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——”
梁力行抿着嘴不吭声，耳根却红得能滴出血。她又拽着他的胳膊晃：“唱嘛唱嘛，学会了我给你做红薯糕吃，放双倍蜂蜜！”
这话像是戳中了他的软肋。他闷闷地张了张嘴，声音比蚊子还小：“你是我的……小呀……小苹果？”
“哎，对喽！”林娇兰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，“再来一句：怎么爱你都不嫌多——”
“怎么……爱你……都不嫌多？”他念得磕磕绊绊，像是在啃一块硬窝头，每个字都嚼得费劲。念完了，他忽然抬头看她，眼神首勾勾的，带着点认真的憨气，“这小苹果……是说你吗？”
林娇兰被他看得心头一跳，故意板起脸：“你说呢？”
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，像是在确认什么，然后郑重地点点头：“像。”
“哪里像？”
“甜。”他答得干脆，喉结滚了滚，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，像是在回味野草莓的滋味。
林娇兰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，脸上烫得能煎鸡蛋。她强装镇定，故意往他耳边凑了凑，温热的气息吹在他的耳廓上：“梁力行，那你是不是……喜欢我这个小苹果啊？”
话音刚落，梁力行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猛地站起来，手里的竹条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他后退两步，脸涨得通红，嘴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，最后憋出一句：“胡、胡说八道！”
说完，他转身就往柴房跑，脚步快得像身后有狼追，差点被门槛绊倒。
林娇兰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，笑得首不起腰，拍着大腿喊：“喂，你跑什么呀？问你句话而己嘛！”
柴房里传来“砰”的一声关门声，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，像是有人在里面撞翻了什么。
林娇兰笑够了，起身走到柴房门口，耳朵贴在门板上听。里面静悄悄的，过了好一会儿，才传来一声压抑的、傻乎乎的笑。
她心里像揣了颗糖，甜丝丝的。转身回屋时，脚步都轻飘飘的。
而柴房里，梁力行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，手捂着发烫的脸。月光从窗缝里钻进来，照在他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上。他想起刚才她凑在耳边说话的样子，想起她亮晶晶的眼睛，想起那句“你是不是喜欢我”，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狂奔。
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，好像还残留着她的气息。
“笨蛋。”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柴房，低声骂了句，嘴角却咧得更大了。
窗外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爬得老高，清辉洒满了整个院子，把晾在绳子上的粗布衣裳照得泛着白。柴房里的傻笑声，混着远处的虫鸣，在夜色里悄悄地荡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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