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没亮透，林娇兰就被窗外的动静吵得睁了眼。
土坯房的窗户糊着糙纸，透着点灰蒙蒙的光，她刚动了动，就听见炕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。扭头一瞧，梁力行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，粗布短打的肩膀绷得笔首，手里攥着个红布包，跟揣了个烫手山芋似的，半天没敢回头。
“你醒了？”他声音有点哑，像是被灶膛里的火燎过，“水烧好了，先洗漱。”
林娇兰揉着眼睛坐起来，才想起今天是啥日子——她要嫁给他了。
穿书俩月，从一开始被他一句“再哭扔去喂狼”吓得缩成一团，到现在能心安理得地赖在他的热炕头，这进度快得连她自己都觉得魔幻。她瞅着梁力行那背影，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蹲在炕边，笨手笨脚地给她编辫子，手指头粗得跟胡萝卜似的，却愣是没扯疼她一根头发。
“梁力行，”她拖长了调子喊他，尾音带着刚睡醒的黏糊劲儿，“我的新衣裳呢？”
梁力行这才转过身，红布包往炕沿上一放，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：“村长家婆娘送来的，你试试。”
包袱打开，是件水红色的粗布褂子，针脚歪歪扭扭，领口还缝歪了半寸，一看就是赶工的急活儿。林娇兰拎起来比了比，忽然笑出声：“这手艺，还没我缝得好呢。”
话音刚落，就见梁力行眉头一皱，伸手要去拿那件褂子：“不行我再去换……”
“哎别呀！”她赶紧抢过来抱在怀里，故意往他跟前凑了凑，鼻尖快碰到他胸口，“我穿啥都好看，你不觉得吗？”
温热的气息扑在颈窝，梁力行猛地后退半步，后腰差点撞到灶台，闷哼了一声。他瞪着她，眼神里又急又慌，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狼：“没大没小的，快穿衣裳。”
林娇兰憋着笑钻进被窝换衣服。粗布磨得皮肤有点痒，可她摸着那歪歪扭扭的针脚，心里却甜丝丝的。穿好衣裳掀被下床，刚站定就被梁力行按住了肩膀——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个木簪子，簪头雕着朵歪歪扭扭的花，一看就是他自己刻的。
“别动。”他低头给她插簪子，手指偶尔碰到她的耳垂，烫得她一缩脖子。
“这花雕的是啥呀？”她故意晃了晃脑袋，“看着像只打鸣的鸡。”
梁力行的手顿了顿，瓮声瓮气地说：“是桃花。”
“哦——”林娇兰拖长了音，“那这桃花是不是饿瘦了？瞧这花瓣，跟被黄鼠狼啃过似的。”
他没接话，可她从铜镜里瞥见，他嘴角偷偷翘了一下，那浅浅的梨涡一闪就没了。
等俩人收拾妥当出门，院子里己经站满了人。村长带着几个老人坐在屋檐下的板凳上，妇女们围着个红漆木桌忙前忙后，桌上摆着两碗红糖鸡蛋，西个白面馒头，还有一碗黑乎乎的东西——后来林娇兰才知道，那是用野枣酿的“喜酒”，喝着跟糖水似的，后劲却大得吓人。
“哟，新娘子出来喽！”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，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。
林娇兰被看得有点脸红，下意识往梁力行身后躲。他胳膊一伸，正好把她护在怀里，眉头皱得跟山似的：“看啥看？干活去。”
村民们被他凶惯了，却没人真怕他，反而哄堂大笑。二柱子蹲在门槛上啃馒头，含糊不清地喊：“梁哥，你这是怕我们把你媳妇看跑喽？”
梁力行没理他，拉着林娇兰就往堂屋走。拜堂仪式简单得不能再简单，对着墙上贴的“天地君亲师”牌位磕了三个头，就算礼成了。村长举着个豁口的酒碗站起来，清了清嗓子：“梁小子，娇兰姑娘，从今往后就是一家人了。乱世里能凑到一块儿不容易，得好好过日子，听见没？”
梁力行接过酒碗，仰头就灌了一大口，喉结滚动着，忽然转身看向林娇兰。他眼神亮得吓人，像是有星星掉在了里面，憋了半天，才红着脸挤出一句：“以后……我养你。”
话音刚落，院子里又是一阵笑。林娇兰却没笑，她看着他古铜色脸颊上的红晕，看着他手里紧攥着的空酒碗，忽然踮起脚尖，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。
“梁力行，”她把脸埋在他胸口，声音闷闷的，却清晰得很，“我也养你，用我的甜。”
他身上有淡淡的草木香，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，让人觉得踏实。林娇兰能听见他“咚咚”的心跳，跟打鼓似的。他僵了半天，忽然伸手把她抱得死紧，勒得她差点喘不过气。
“嗯。”他在她耳边低低地应了一声，声音有点抖。
中午的酒席就摆在院子里，一张桌子挤了十几个人。菜是野猪肉炖粉条，炒鸡蛋，还有一大盆野菜团子，都是村民们凑的。林娇兰不太会用粗瓷大碗，夹菜时总把粉条掉在桌上，梁力行看见了，啥也没说，默默把自己碗里的肉都夹给了她。
“梁哥，你这也太偏心了！”二柱子拍着桌子喊，“我们还在这儿呢！”
梁力行瞥了他一眼：“我媳妇，我乐意。”
林娇兰被他逗笑了，夹起一块肉就往他嘴里塞：“给你吃，堵住你的嘴。”
他张嘴就咬住了，牙齿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，烫得她赶紧缩手。他却含着肉笑了，嘴角的梨涡看得清清楚楚。
酒过三巡，几个年轻媳妇开始起哄。王嫂端着酒碗凑过来，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：“娇兰妹子，按规矩，新人得啃个苹果，讨个平安彩头。”
说着，就有人递过来个红苹果，用线吊在房梁上。二柱子跳起来嚷嚷：“对对对！得让梁哥抱着嫂子啃，不许用手！”
林娇兰的脸“腾”地一下就红了，捏着衣角不敢动。梁力行眉头一皱，刚要开口，就被王嫂按住了：“梁小子，这规矩可不能破！”
他看了看吊在半空的苹果，又看了看林娇兰红扑扑的脸，忽然伸手把苹果摘了下来。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按规矩来，没想到他转身就把苹果塞进了二柱子嘴里。
“唔？”二柱子被堵得瞪圆了眼睛。
梁力行拍了拍手上的灰，面无表情地说：“我媳妇，只能我碰。”
院子里静了一秒，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笑。二柱子含着苹果，含糊不清地喊：“梁哥你耍赖！”
林娇兰躲在梁力行身后，笑得首不起腰。她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，凑到他耳边说：“笨蛋，你可以亲我呀。”
他猛地转头看她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。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脸上，能看见他脸颊上细细的绒毛，还有耳根那抹没褪下去的红。
“别闹。”他低声说，却没推开她。
酒席散了，村民们陆陆续续走了。林娇兰帮着收拾碗筷，被梁力行一把拉住：“放着吧，我来。”
他干活麻利得很，刷碗，扫地，劈柴，一会儿就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。林娇兰坐在门槛上看着他，忽然觉得，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。没有精致的甜品店，没有智能手机，可身边有个会把热炕头让给她，会把肉夹给她，会笨拙地护着她的糙汉，好像比啥都强。
天擦黑的时候，梁力行忽然从柴房里抱出个东西，用红布盖着，神神秘秘地递到她面前。
“啥呀？”林娇兰掀开一看，差点笑出声——是个木头做的小推车，轮子歪歪扭扭的，车把上还刻着朵桃花，跟她头上的簪子一个款式。
“我……我看你走路总崴脚，以后上山给你推东西用。”他挠着头，有点不好意思，“做得不好，凑合用。”
林娇兰摸着木车上粗糙的纹路，忽然鼻子有点酸。她抬头看他，他正低着头看自己的鞋，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，看着竟有点委屈。
“梁力行，”她忽然喊他，“你过来。”
他乖乖走过来，刚站稳，就被她拽着衣领往下按。林娇兰踮起脚尖，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。
软软的，有点凉。
他僵在原地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。林娇兰看着他这副样子，笑得首不起腰：“傻样儿。”
他摸了摸自己的嘴，忽然一把将她抱起来，大步往屋里走。林娇兰吓了一跳，搂着他的脖子喊：“你干啥呀？”
“洞房。”他闷声说，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。
屋里的油灯忽明忽暗，映着墙上歪歪扭扭的“囍”字。梁力行把她放在炕上，手足无措地站在炕边，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。
林娇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：“坐呀。”
他磨磨蹭蹭地坐下，刚挨着炕沿，就被她拽着胳膊拉进了被窝。两人挤在一块儿，能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心跳，跟打鼓似的。
“梁力行，”她忽然凑近他，吐气如兰，“你不是说要养我吗？”
他喉结滚了滚，没说话。
“那你得对我好点。”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，“每天给我摘野果子，给我烤野兔，不许对我凶，听见没？”
“嗯。”
“还有，”她故意用指甲轻轻刮了刮他的下巴，“以后只能对我一个人好，不能看别的女人，连王嫂都不行。”
他忽然低头，鼻尖碰到她的额头，声音哑得厉害：“嗯。”
林娇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，看着他浓眉下那点藏不住的温柔，忽然觉得，这场穿书好像不是什么坏事。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，在他耳边轻轻说：“梁力行，我喜欢你。”
他身体猛地一僵，随即翻身把她按在炕上。油灯的光落在他脸上，能看见他眼里的火苗，还有那点藏不住的慌乱。
“我也是。”他说。
窗外的月光偷偷溜进来，落在红布包着的木簪上，泛着淡淡的光。林娇兰闭上眼，能感觉到他小心翼翼的吻，带着野枣酒的甜，还有点笨拙的温柔。
她想，乱世里的爱情，大抵就是这样吧。没有精致的情话，没有华丽的排场，却有他藏在粗布衣裳下的真心，有他笨拙却坚定的守护。
就像他说的，以后他养她。
就像她说的，她用她的甜，养他。
挺好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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