鸡叫头遍时,林娇兰正趴在炕桌上数玉米粒。窗纸上泛着蒙蒙亮的光,她用石子在桌面上画的“家庭收支表”己经添了满满三行,最后那格“结余”后面摆着七颗玉米粒,颗颗,像她此刻偷偷藏起来的小得意。
“梁力行,你看!”她扬着下巴冲灶台方向喊,“昨天换的玉米够吃三天了,我是不是很会过日子?”
灶台后传来“哐当”一声,梁力行端着黑陶碗转身,额角还沾着点灶灰。他刚把今早打的野鸡蛋煎了,油星子溅在粗布袖口上,倒显出几分烟火气。“嗯,”他应了声,把碗往桌上一放,金黄的蛋饼冒着热气,“快吃,吃完跟我去地窖翻晒土豆。”
林娇兰盯着蛋饼咽口水,手指却在“收支表”上戳了戳:“但是盐不多了,得想办法换点……”话音未落,院门外突然传来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像是有人重重摔在了地上。
梁力行的动作瞬间顿住,眼神骤然收紧。他一把将林娇兰拽到身后,抄起门后的扁担,脚步放轻往门口挪。乱世里什么都可能发生,抢粮的、逃难的,甚至……鬼子的先头兵。
林娇兰的心“咚咚”跳得像擂鼓,攥着他后襟的手指都在发颤。她怕黑怕虫怕吃苦,更怕那些穿着黄皮军装的魔鬼——书里写过,鬼子进村时烧杀抢掠,原主就是听说鬼子要来才吓破了胆,才会跑出去送了命。
“别出声。”梁力行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紧绷的警惕。他伸手拨开木门的插销,只拉开一道缝往外看,随即眉头狠狠皱起。
门外趴着个穿灰布军装的男人,军装上全是血污,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,看身形像是受了重伤。他背上还背着支步枪,枪托磕在石头上,发出微弱的声响。
“是……当兵的?”林娇兰从门缝里瞥见那身衣服,突然想起镇上听来的传闻——最近总有抗日的队伍在附近活动。
梁力行没说话,推开门快步走出去。他蹲下身探了探那人的鼻息,又翻了翻他的眼皮,起身时脸色沉得厉害:“还有气,中了枪。”
“枪伤?”林娇兰吓得往后缩了缩,现代社会她连打针都怕,更别说见带血的伤口了。可看着那人染血的军装,想起书里写的那些战士,又忍不住咬了咬唇,“那……那得救啊。”
梁力行看了她一眼,眼神复杂。他俯身将人半扶半抱起来,那人体重不轻,他却像拎只鸡似的轻松。“进来搭把手。”他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,“把里屋的炕腾出来。”
林娇兰赶紧跟上,鼻尖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她捂住嘴跑到灶台边干呕,眼泪都呛出来了,心里把这糟心的穿越骂了八百遍——别人穿书不是当公主就是做皇后,她倒好,穿到乱世天天跟血和土打交道。
“去烧热水,”梁力行己经把人放在了里屋土炕上,正解他的军装扣子,“多烧点,再把我那瓶草药拿来。”
林娇兰应着转身,刚往灶膛里添了把柴,里屋突然传来倒吸冷气的痛呼。她手一抖,火柴掉在地上,火苗“噌”地窜起来,燎了她的刘海。“哎呀!”她捂着额头跳起来,听见梁力行在里屋喊:“怎么了?”
“没事没事!”她慌忙踩灭火苗,对着水缸里的倒影扒拉烧焦的刘海,气鼓鼓地嘟囔,“真是倒霉透顶了……”可抱怨归抱怨,她还是赶紧烧了水,端着铜盆往里屋走。
刚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倒抽一口凉气。那战士的左胳膊被子弹打穿了,伤口周围的皮肉翻卷着,血还在往外渗,染红了身下的粗布褥子。梁力行正用布巾蘸着清水擦洗伤口,动作算不上温柔,却很稳,只是眉头一首没松开。
“你……你轻点啊。”林娇兰把铜盆往炕边一放,说话都带了颤音。她想往后退,脚却像钉在了地上——那伤口让她害怕,可战士紧咬着牙关强忍疼痛的样子,又让她挪不开眼。
“站远点。”梁力行头也不抬地说,拿起旁边的草药往石臼里砸,“血腥气重,别熏着你。”
“我不怕!”话一出口林娇兰就想咬舌头,她明明怕得腿软,可看着梁力行专注的侧脸,看着那战士汗湿的额头,不知哪来的勇气,突然凑了过去,“等等,你这么敷草药不行。”
梁力行动作一顿,抬眼看她:“你懂?”
“我……我看过急救手册!”林娇兰梗着脖子说。她开甜品店时考了急救证,虽然没实际用过,但清创消毒包扎的步骤还记得清楚。“得先把伤口里的脏东西清理干净,不然会发炎的。”
她蹲下身拿起布巾,手指刚碰到伤口边缘,战士就痛得哼唧了一声。林娇兰的手抖得更厉害了,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,嘴里却不停念叨:“忍忍啊,马上就好……你看你这伤口里还有泥沙呢,不弄出来会烂掉的,烂掉就只能截肢了,截肢多疼啊……”
梁力行看着她,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。这丫头平时碰着根针都要哭,现在却攥着带血的布巾,尽管吓得脸色发白,手却没缩回去。她说话时尾音还带着点惯有的娇憨,可那股子硬撑着的认真劲儿,跟平时判若两人。
“用这个。”他突然起身出去,回来时手里拿着个小陶罐,里面装着半罐烈酒。“消过毒的。”
林娇兰眼睛一亮:“这个好!”她倒了点酒在布巾上,深吸一口气,对那战士说:“可能有点疼,你咬住这个。”说着把旁边的粗布枕头扔过去。
战士虚弱地点点头,刚把枕头咬在嘴里,林娇兰就拿着酒布按了上去。“啊——!”闷痛的喊声从枕头后挤出来,那战士浑身抽搐了一下,冷汗瞬间浸透了头发。
林娇兰闭着眼不敢看,只凭着记忆里的步骤,飞快地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,又用干净的布巾把伤口擦干。等她睁开眼时,才发现自己的指甲都掐进了掌心,手心全是汗。
“接下来怎么办?”梁力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听不出情绪。
“找干净的布包扎,要松紧合适,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……”林娇兰说着,突然想起什么,“对了!有没有消炎药?就是那种白色的小药片,吃了能消炎的。”
战士在这时缓过点劲来,喘着气说:“没……没带,队伍被打散了,药都丢了……”
林娇兰皱起眉。没有消炎药,这枪伤很容易感染,在这缺医少药的年代,感染几乎就等于要命。她扭头看梁力行:“镇上的药铺有没有?”
梁力行的脸色沉了沉:“药铺早就被抢空了,剩下的都被地主家捂着,要么就是……鬼子的人看着。”
“那也得去!”林娇兰急了,抓住他的胳膊,“你想想办法啊,不然他这条胳膊就废了!”
梁力行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,那里面没了平时的娇气,只有实打实的焦急。他沉默了片刻,喉结滚了滚:“我去试试。”
“真的?”林娇兰眼睛一亮,随即又垮下来,“可是镇上不安全,万一遇到……”
“没事。”他打断她,伸手把她额前烧焦的刘海捋了捋,指尖带着点粗糙的暖意,“我熟,能躲开。”他顿了顿,眼神落在她身上,带着明显的担忧,“我走了,你一个人在家……”
“我能行!”林娇兰赶紧说,挺了挺胸脯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靠谱点,“我会锁好门,就在家守着,他要是醒了我就给他喂水,你放心去吧!”
梁力行还是不放心。这丫头平时连劈柴都能砸到脚,让她一个人照顾伤员,他怎么能安心?可看着她眼里的坚持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他转身从墙角拖出个木箱,从里面翻出把短刀递给她:“拿着,藏好,有人来就……”
“我知道!”林娇兰接过刀,沉甸甸的刀柄硌得手心发疼,可她还是用力点头,“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!”
梁力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没再说什么,转身拿起猎枪和草帽,大步流星地出了门。院门关合的声音传来,林娇兰握着刀的手才慢慢松开,手心己经全是汗。
她回头看了眼炕上昏睡的战士,又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,突然觉得这土坯房好像变大了不少。以前梁力行在家时,她总嫌他闷,嫌他管得多,可现在他一走,心里却空落落的,像是少了块什么。
“别怕别怕,”她给自己打气,把短刀藏在围裙口袋里,“林娇兰你可以的,不就是看个人嘛,难不倒你的……”
她端了盆水,小心翼翼地给战士擦了擦脸。这才看清他的样子,年纪不大,也就二十出头,眉眼很周正,只是脸色太苍白了。她想起书里那些牺牲的战士,鼻子突然有点酸。
“你可得撑住啊,”她轻声说,像在跟他说话,又像在跟自己说,“你队友还等着你呢,你爹娘也等着你呢……梁力行也会把药找来的,他可厉害了,打猎百发百中,找药肯定也没问题……”
说着说着,她突然笑了。原来在她心里,那个又凶又闷的糙汉,己经成了“很厉害”的存在。
太阳升到头顶时,战士醒了一次,喝了点水又昏过去了。林娇兰守在旁边,把梁力行留下的窝头掰碎了泡在水里,想等他醒了再喂。她不敢离开里屋太远,只能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,风刮过柴门的声音,都会让她吓一跳。
中间王嫂来过一次,在院门外喊:“力行家的,在家不?”
林娇兰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赶紧把里屋的门掩上,隔着木门应道:“在呢王嫂,啥事啊?”
“没事,就问问你们家有多余的柴火不?”王嫂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,“刚才看见力行急匆匆往镇上去了,这兵荒马乱的,他去镇上干啥呀?”
“哦,他……他去换点盐。”林娇兰的心“砰砰”首跳,编起瞎话来舌头都打结,“家里盐不多了,您也知道,我嘴挑,没盐吃不下饭……”
“是吗?”王嫂的声音顿了顿,“那行吧,我再去别家问问。”
听着王嫂的脚步声走远了,林娇兰才松了口气,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。她这才发现,原来撒谎也是个体力活,比做红薯糕累多了。
她坐在炕边,看着窗外的日头一点点往西移,心里越来越慌。梁力行走了快三个时辰了,怎么还不回来?镇上是不是出事了?他会不会遇到危险了?
各种可怕的念头冒出来,吓得她赶紧捂住耳朵。“不准想不准想,”她念叨着,“梁力行那么厉害,肯定没事的……他还等着吃我做的南瓜布丁呢,他说一般般,其实吃得可香了……”
正想着,院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,还有扁担挑东西的吱呀声。林娇兰猛地站起来,差点被板凳绊倒。她冲到门口,刚拉开门闩,就看见梁力行回来了。
他肩上挑着两个麻袋,步伐有点踉跄,裤腿上沾着泥,额角还有道新的伤口,像是被什么划到了。但他的眼神很亮,看见她时,原本紧绷的脸似乎柔和了点。
“你回来了!”林娇兰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,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。
梁力行把麻袋往地上一放,皱起眉:“哭啥?我又没死。”
“谁哭了!”林娇兰赶紧抹了把脸,凶巴巴地瞪他,“你才死了呢!你看看你这额头,咋弄的?跟人打架了?”
“没事,”他不在意地摆摆手,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递给她,“药找着了,快拿去给他用上。”
林娇兰接过纸包,入手轻飘飘的,里面只有几片白色的药片。她抬头看他,他裤腿上的泥渍,额角的伤口,突然都有了解释。这几片药,他肯定费了不少劲才弄来的。
“你……”她想说点什么,谢谢他,或者骂他不爱惜自己,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,“你饿不饿?我给你留了窝头。”
梁力行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扫过她沾着面粉的围裙,又看了看里屋紧闭的门,喉结滚了滚:“他……还好?”
“嗯,醒过一次,又睡了。”林娇兰把药递给他,“快给他用上吧。”
梁力行点点头,转身往里屋走。林娇兰看着他的背影,突然发现,这个又凶又闷的糙汉,其实是她在这乱世里,最靠谱的依靠。
她摸了摸围裙口袋里的短刀,刀身冰凉,心里却暖暖的。原来她也不是那么没用,至少在他不在的时候,她守住了这个家,守住了他要救的人。
“等他好点了,我得教他做红薯糕。”林娇兰突然想,“让他也尝尝甜的。”
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,落在地上的玉米粒“收支表”上,那七颗玉米粒,在光线下闪着金灿灿的光,像一个个沉甸甸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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