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出…出去了再想办法。”赵铁柱扶着岩壁站起来，后背的衬衫被划了道大口子，暗红色的血渍正慢慢扩大。他撕下衬衫的一角缠住伤口，血很快染红了白布，渗到外面来。“往…往前走，矿…矿洞是通的，我…我记得图纸上标着出口。”
马灯的光在黑暗中摇曳，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。洞壁上渐渐出现了前人留下的标记，用粉笔写的“此处有水”“小心碰头”，还有个歪歪扭扭的箭头，指着前方。走到一处岔路口，赵铁柱突然停住，指着左边的洞道：“走…走这边，右…右边有积水，图…图纸上画了。”
陈阳往右边一看，果然隐约能看见反光，像是积水的样子。“赵大哥，你这记性真好。”他由衷地佩服。
赵铁柱笑了笑，没说话。其实他是记起了当年部队的侦察手册——“遇岔路，选干燥处行”。
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，马灯的油快见底了，光越来越暗。“赵大哥，你看！”陈阳突然指着前方，马灯的微光里，隐约能看见洞口的轮廓，还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。
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矿洞，外面的月光亮得刺眼，后山的风带着松针的清香，灌满了他们的口鼻。“通…通了！”赵铁柱瘫坐在地上，咧开嘴笑，脸上沾着泥土和血，却笑得像个孩子。他从怀里摸出那包子弹，倒出一颗，用火柴点燃，黄铜外壳在月光下泛着红光，照亮了两人疲惫却兴奋的脸。
回到村里时，天快亮了。林晓夏正在院子里编草绳，看见他们回来，手里的活计一下掉在地上。“咋样？”她冲过去，目光落在赵铁柱渗血的后背，眼圈一下子红了，“咋不早说？都流血了！”她转身从屋里找出紫药水和绷带，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抹，手却抖得厉害，药水洒了不少在他背上。
“皮…皮肉伤，不…碍事。”赵铁柱咧着嘴想笑，却疼得抽了抽，“矿…矿洞能走，明…明天就能运货。最…最窄的地方，卸了驴车板能过，人…人得侧着身子。”
当天下午，全村人都动了起来。男人们扛着门板、床板往矿洞赶，要去加固里面的木梁；女人们坐在院子里缝补麻袋，把山货分装成小袋，方便在洞里搬运；孩子们则分成两拨，一拨在村口河边摸鱼放哨，一拨去后山探路，标记出从矿洞出口到省道的路线。
苏雯也来了，她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，里面装着几本厚厚的账本，封皮上印着“红星人民公社 1978”。“我找到刘富贵的把柄了。”她把账本摊在磨盘上，指着其中一页，上面用蓝墨水写着“扶贫款支出：自行车一辆，180元；上海牌手表一块，120元……”字迹歪歪扭扭，是刘富贵的手笔。“他挪用了三千块扶贫款，这是油印的副本，足够让他喝一壶。”
林晓夏看着账本上的记录，突然明白苏雯为啥要去公社当临时工——她是为了找证据。“可…可咱们现在要运货，哪有空跟他斗？”
“这就是筹码。”苏雯的眼睛亮得像星，“万一被他们抓住，就把账本交上去，他们肯定投鼠忌器。”她顿了顿，从包里掏出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，打开一看，是个小小的半导体收音机，“还有这个，能收省城的广播，万一联系不上汉斯先生，就听新闻找外贸公司的电话。”
傍晚时分，第一趟运输开始了。赵铁柱牵着“灰灰”走在最前面，驴背上驮着两袋核桃，马灯挂在驴脖子上，像个移动的星星。林晓夏跟在后面，手里拿着斧头，随时准备劈砍挡路的树枝。村民们排着队，每人背个麻袋，脚步声在矿洞里回响，像支沉默的队伍在行进。
走到塌方的地方时，大家都屏住了呼吸。加固的木梁稳稳地撑着，缝隙被拓宽了些，刚好能过驴。“灰灰”似乎有些害怕，蹄子在原地打转，鼻子里“哼哼”着喷气。赵铁柱摸了摸它的脖子，从口袋里掏出块糖，塞进它嘴里：“老…老伙计，加…加油，过…过去了给你吃豆饼。”
“灰灰”像是听懂了，慢慢走进缝隙，马灯的光在岩壁上晃动，把它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就在这时，洞顶突然落下几块碎石，砸在木梁上发出“咚咚”声。“快…快过！”赵铁柱喊道，推着“灰灰”往前赶。林晓夏刚要跟上，突然听见“咔嚓”一声——最上面的一根木梁断了！
“小心！”赵铁柱猛地扑过去，用后背顶住木梁，“快…快走！别…别管我！”
“赵大哥！”林晓夏想拉他，却被他狠狠推开。木梁的重量全压在他背上，他的脸憋得通红，额头上的青筋突突首跳，后背的伤口肯定裂开了，血顺着裤腿往下滴，在地上积起小小的血洼。
村民们含着泪，背着山货快步通过。林晓夏最后一个过，她撕下自己的衬衫，用力缠在赵铁柱的腰上：“撑住！我们马上回来接你！”她的声音哽咽，却不敢停留，转身就往洞口跑，眼泪掉在地上，砸在尘土里洇出小坑。
等她把外面的人叫来，用千斤顶顶起木梁时，赵铁柱己经疼得说不出话，却死死咬着牙，没哼一声。他的衬衫被血浸透，像块暗红色的布，贴在背上。
“赵大哥，你咋样？”林晓夏扶着他，手都在抖。
赵铁柱缓了半天，才挤出句话：“货…货没事吧？”
林晓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，哗哗地往下掉：“没事…都没事…你别说话了。”
那天晚上，他们一共运了三趟。等最后一袋山货通过矿洞，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。赵铁柱被人抬回村里时，后背的伤口己经发炎，烧得迷迷糊糊，嘴里还在念叨：“别…别碰我的驴…货…货要按时到……”
林晓夏守在他床边，用湿毛巾给他擦额头，心里暗暗发誓：这次一定要把山货运出去，不仅为了钱，更为了不辜负这个拼死护着大家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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