藏经阁的木门轴该上油了，陈大光推开门时，“吱呀”一声能惊飞檐角的麻雀。里头一股子陈年墨香混着灰尘味，阳光从雕花窗棂挤进来，在地板上投出格子，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翻跟头——这地方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，偏他还得在这儿抄《青云宗史》。
“唰唰”的笔尖摩擦声里，陈大光的眼皮越来越沉。昨儿夜巡被那发光核桃脸的女鬼缠到半夜，此刻满脑子都是“祖师爷第三十七代徒孙娶了山下豆腐西施”的琐碎记载，恨不得拿墨锭当枕头。怀里的灵根突然动了动，不是往常那种炸毛似的亮，而是像条不安分的小鱼，在布包里扭来扭去，还往外渗淡金色的光屑，像撒了把碎星星。
“别闹。”陈大光压低声音拍了拍布包，“再折腾被长老看见，又得罚我抄《清心咒》。”
灵根不理他，光屑反而飘得更欢，顺着他的袖口溜出来，在地面上攒成一小团。陈大光正想捏死这团光，那光突然“嗖”地窜出去，贴着墙角的书架根儿游走，一路洒下亮晶晶的轨迹，活像有人拿荧光笔在地上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线。
他这才发现，那排书架比别处的缝隙大些，木头边缘还有新鲜的摩擦痕——不像常年没动过的样子。光屑在书架最底下那层停住，还“啵”地冒了个小泡，像是在朝他喊“这儿这儿”。
“搞什么鬼？”陈大光蹑手蹑脚走过去，指尖刚碰到书架，就听见头顶传来咳嗽声。管藏经阁的白胡子长老正站在二楼栏杆边，手里转着串檀木珠子，眼皮都没抬：“抄完三卷了？”
“快、快了！”陈大光手忙脚乱缩回来，假装整理散落的竹简，余光瞥见光屑还在书架缝里闪，像群着急的小萤火虫。等长老转身进了里间，他才咬咬牙，抱住书架最下层的横木使劲一拽——出乎意料的轻，那书架竟像装了轮子似的，“吱溜”滑开半尺，露出后头黑漆漆的墙缝。
墙缝里渗着股潮湿的土腥味，光屑“嗡”地炸开，瞬间照亮了里头的景象：竟是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阶密道，盘旋着往下延伸，深不见底。而那些光屑像被什么东西引着，正顺着石阶一级级往下飘，在黑暗里铺出条金灿灿的路，比元宵节的灯笼还显眼。
陈大光的心跳突然变快，不是怕的，是有点莫名的兴奋。他刚要探头，脑子里突然炸响个奶声奶气的声音，差点让他咬到舌头。
“蠢货，早跟你说这破地方藏着好东西，现在才发现？”是那个自称光明神的糯米团子。
陈大光往西周瞅了瞅，压低声音骂：“你咋又冒出来了？想吓死我？”
“本神在你脑子里住了快十天，你还没习惯？”迷你神的声音带着点得意，“那光屑是灵根感应到地脉灵气了，下头有宝贝，去不去？”
陈大光摸着下巴打量密道入口，光屑在他脚边绕圈，像条催他走的小尾巴。他踢了踢脚下的石阶，石头凉飕飕的，还带着点潮气。“万一有机关咋办？”他想起杂役刘叔说过，藏经阁以前是历代掌门藏宝贝的地方，说不定真有杀人的暗器。
“能有啥机关？”迷你神嗤笑，“当年挖这密道的长老，是个连劈柴都能砸到脚的主儿，他设的机关，顶多让你踩空摔个屁股墩。”
陈大光还是不放心，伸手往密道里探了探，指尖刚碰到第一级石阶，就摸到个冰凉的铜环。他使劲一拽，环上拴着的油灯被拉了出来，灯盏积着厚灰，灯芯却还完好。灵根的光恰好照在灯芯上，“噗”的一声，幽蓝的火苗窜了起来，把周围的石壁照得更清楚——只见入口内侧的石壁上，用朱砂歪歪扭扭刻着行字：“擅入者断子绝孙”。
那字迹力透石背，看着倒真有点凶煞气。陈大光的手顿住了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腰：“要不……还是回去抄书？”断子绝孙这事儿，比罚抄十卷《清心咒》吓人多了。
“怂包。”迷你神在他脑子里翻了个白眼，“那是吓唬人的。刻字的长老当年便秘三天，被掌门逼着挖密道，纯属泄愤。他自己天天偷偷摸摸往下跑，要是真有诅咒，他早断八回子绝八回孙了。”
陈大光盯着那行字，越看越觉得笔画抖得厉害，倒真像憋着股火气写的。他突然想起刘叔说过，三百年前有位长老总爱躲在藏经阁偷吃桂花糕，难不成就是这位便秘还被逼挖坑的主儿？
“再说了，”迷你神的声音软了点，带着点诱惑，“下头有能让你灵根不炸毛的东西，你不想试试？”
这话倒是戳中了陈大光的痒处。自打带这灵根上山，他就没一天安生过，染花掌门胡子、燎秃王胖子头发、给赵师兄的剑涂胭脂……要是真有东西能治治这破灵根的叛逆劲儿，别说断子绝孙的诅咒，就是里头藏着那核桃脸女鬼，他也得闯闯。
他把油灯往石壁的挂钩上一挂，蓝火苗晃了晃，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，贴在密道深处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。灵根的光屑己经飘下去老远，在黑暗里亮成一串省略号，像是在催他快跟上。
“走就走。”陈大光撸了把袖子，抬脚踩上第一级石阶，“但说好了，要是真有机关，我先把你这小光团扔出去挡箭。”
“你敢！”迷你神炸毛的声音在脑子里嗡嗡响，“本神可是光明神！扔我？你以后想让灵根天天给你染绿裤衩吗？”
陈大光没理它，借着油灯和光屑的亮往下走。石阶又陡又窄，每一步都得踩稳了，石壁上渗着水珠，时不时滴落在脖颈里，凉飕飕的。他一边走一边数台阶，数到八十七级时，鼻尖突然闻到股不一样的味儿——不是土腥，也不是霉味，倒有点像……晒了一夏天的被子那种暖烘烘的香气。
“闻到了吧？”迷你神的声音带着点得意，“这是地脉灵光的味儿，对你那破灵根来说，比肉包子还香。”
陈大光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布包，灵根果然在发烫，光屑飘得更急了，几乎是推着他往下走。他突然觉得，这趟密道之行，说不定真能捞着点好东西——至少，能让他弄明白，这动不动就炸毛的灵根，到底是个什么来头。
油灯的火苗突然跳了跳，前方的黑暗里隐约传来“滴答”声，像是水滴落在空坛子里。陈大光攥紧了袖口里的桃木小剑——那是李大爷塞给他的，说能防小妖小怪——脚步却没停。
管它什么断子绝孙的诅咒，先看看下头藏着啥再说。反正他陈大光，自从带着这灵根上山，早就把脸丢光了，还怕多闯一次祸？
光屑在前方拐了个弯，彻底没入黑暗。陈大光深吸一口气，跟着那串“发光指引”，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密道深处。藏经阁的木门依旧在风里吱呀作响，阳光移过地板上的格子，谁也没发现，角落里少了个抄书的新弟子，多了条通往未知的、闪着光的密道入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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