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云宗的后山向来不太平。倒不是有什么厉害的妖兽,主要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,死了的弟子或杂役都往这儿埋,年头久了,阴气攒得多,偶尔就有那么几个魂魄不安分,夜里出来溜达溜达。
陈大光被派去夜巡后山,纯属是白天练火球术把王胖子燎成地中海的“附加惩罚”。执法长老拍着他的肩膀,笑得一脸不怀好意:“小陈啊,年轻人多历练历练,后山的月光养人,顺便帮那些老伙计们晒晒太阳,省得他们发霉。”
陈大光当时心里就嘀咕:晒月亮?您咋不首接说让我来喂蚊子呢?
这会儿刚过亥时,后山的风跟带了冰碴子似的,顺着领口往骨头缝里钻。路两旁的松树影影绰绰,枝桠歪歪扭扭地伸着,活像一群举着爪子的老妖精。陈大光裹紧了那件被灵根染得半青半紫的弟子服,手里攥着根捡来的粗树枝——说是武器,其实更像壮胆用的拐杖。
“我说你能不能安分点?”他低头怼了怼怀里,那里头的灵根正跟揣了只萤火虫似的,忽明忽暗地透着光,把他的衣襟照得一片斑驳,“再晃,待会儿真碰着啥玩意儿,人家老远就看见我这移动小夜灯了。”
灵根像是听懂了,不光没暗下去,反而“嗡”地一声亮得更欢实,淡金色的光从布料缝隙里挤出来,在地上投出好几个晃动的光斑,跟小孩子用手电筒在墙上晃影子似的。
陈大光正想再骂两句,眼角余光瞥见前面不远处的坟包堆里,飘起来个白影。
不是雾气那种淡淡的白,是跟新弹的棉花似的,蓬松又扎眼的白。那影子慢悠悠地从两座坟头中间飘出来,离地半尺高,裙摆拖在草上却没沾半点土。最经典的是脑袋上那堆头发,黑黢黢的垂下来,首遮到胸口,连个脸的轮廓都看不见。
“嚯,经典款啊。”陈大光下意识地停住脚,手里的树枝差点掉地上。他以前在村里听王瞎子讲过鬼故事,这种白衣长发遮脸的,十有八九是含冤而死的女鬼,凶得很。
可这女鬼飘得也太慢了,跟逛街似的,飘两步还停一下,好像在找什么东西。陈大光屏住呼吸,琢磨着是先喊人还是先跑路——虽说他这灵根邪门,但真对上鬼,谁知道管用不管用?
正犹豫着呢,那女鬼像是终于发现他了,停顿了两秒,然后慢悠悠地转了个方向,朝着他飘过来。风突然就大了,吹得松树叶“哗哗”响,跟哭似的。
陈大光心提到了嗓子眼,攥着树枝的手全是汗。就在这时,怀里的灵根突然“唰”地一下,爆发出刺眼的光——不是之前那种温吞的淡金,是混杂着粉、蓝、绿的荧光,跟把夜市买的闪光棒首接掰亮了塞怀里似的,还带着细碎的光屑往下掉。
这光来得太猛,陈大光自己都被晃得眯起眼,再睁眼时,差点笑出声。
那飘过来的女鬼,整个被这光裹住了。白衣变成了半透明的琉璃色,飘带末梢还缀着闪片似的光点,最绝的是她那遮脸的长发,原本黑得像墨,这会儿被照得根根分明,还透着淡淡的紫光,活像染了色的海带。
更离谱的是,长发被光一撑,往两边撇开了点,露出底下一张脸——说是脸,其实更像个皱巴巴的核桃,眼睛眯成两条缝,嘴巴抿成个小疙瘩,配上那浑身的光,活脱脱一个会发光的表情包。
女鬼明显也懵了,飘到离陈大光三步远的地方停住,过了好一会儿,才用一种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的声音开口:“你……你这光能不能调暗点?晃得我眼晕。”
陈大光举着怀里的灵根(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举起来,可能是被这场景整懵了),愣愣地说:“调暗?我还想把它关了呢,你会操作不?”
女鬼沉默了,估计也是第一次见这种会发光的“法器”。她抬手(其实是抬了抬袖子)挡在脸前,声音透着点委屈:“以前巡山的弟子,要么举着符要么提着剑,哪有你这样的?跟个移动灯笼似的,还是带彩的。”
“这不是灯笼,是我灵根。”陈大光解释了一句,突然反应过来,“不对啊,你是鬼啊,见了光不该害怕吗?跑我这儿抱怨起光太亮了?”
“怕啊,”女鬼放下袖子,那张核桃脸在光底下看得更清楚了,“但你这光……有点怪,不烧得慌,就是晃眼。跟山下戏台子上的追光灯似的,照得我浑身不自在。”
陈大光乐了,这女鬼还挺懂行。他干脆往旁边的石头上一坐,把灵根往腿上一搁,那光就顺着他的腿爬到地上,画出个彩色的圈,把两人都圈在里头。“你是新来的?我前儿听刘叔说,后山最近来了个新鬼,就是你吧?”
女鬼也飘到他对面的石头上,学着他的姿势“坐”下来——当然,她是悬空的,裙摆还在地上轻轻晃。“来了三个月了,以前都躲在老槐树下,今儿寻思着出来透透气,没想到碰上你这么个活宝。”
“我活宝?”陈大光不服气,“你见过哪个鬼跟巡山弟子聊天的?以前那些见了我,不是嗷一嗓子就跑,就是哭哭啼啼装可怜,你这算啥?串门来了?”
“他们那是没见过世面。”女鬼的声音居然带了点得意,“我生前是山下戏台班子的,什么样的灯没见过?就你这光,颜色是挺多,就是晃得人睁不开眼,不如戏台上的气死风灯柔和。”
陈大光上下打量她:“戏台班子的?唱啥的?花旦还是老生?”
“唱老生的,”女鬼说着,还挺了挺胸脯(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团白),“当年我唱《定军山》,台下能叫满堂彩。后来染了风寒,没挺过去,就被埋这儿了——说起来,你们青云宗的坟地,比山下乱葬岗规整多了,就是有点潮。”
陈大光听得稀奇,合着这还是个退休艺术家鬼?他挠挠头:“潮你不会自己晒晒太阳?我这灵根虽然晃眼,但光足,要不借你晒晒?”
女鬼赶紧摆手:“别别别,你这光太烈,我这老骨头经不住。上次被月亮晒了会儿,都褪了层皮——哦不对,我没皮了。”
两人就这么一坐一飘,在坟堆旁边聊上了。陈大光说他灵根怎么不听话,白天把王胖子燎成了地中海;女鬼说她昨天看见三师兄偷偷在后山埋酒坛子,估计是怕被掌门发现。
聊着聊着,陈大光突然想起什么,指着女鬼那身发光的“行头”:“你这光看着挺好看,跟过年挂的彩灯似的,要不你往那边飘两步?我看看能不能照出个彩虹来。”
女鬼白了他一眼(虽然那核桃脸白不白也看不出来):“照啥彩虹?我这老胳膊老腿的,飘一趟不容易。再说了,待会儿被你们宗门的人看见,以为我是你招来的妖物,一道符把我打散了咋办?”
“不能,”陈大光拍胸脯,“我们宗门的人,除了执法长老,剩下的胆子比兔子还小。上次李师姐看见只黄鼠狼,都吓得爬到树上去了。”
话音刚落,就听见身后传来“咔嚓”一声,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。陈大光和女鬼同时回头,只见张师兄举着剑,僵在五米开外的地方,眼睛瞪得溜圆,看着他们俩,又看看地上那圈彩色的光,嘴巴动了半天,没说出一个字。
女鬼反应快,“嗖”地一下飘起来,长发又把脸遮上了,声音也变得尖细起来:“哎呀妈呀,有人来了!” 但她那浑身的光还没散,飘起来的时候,光屑掉了一路,跟放烟花似的。
陈大光也赶紧站起来,把灵根往怀里塞,试图把光捂住,结果越捂越亮,连他的耳朵尖都透着粉光。“张师兄!你听我解释!这是误会!”
张师兄咽了口唾沫,举着剑的手有点抖:“陈……陈大光,你这是……在跟鬼唠嗑?”
“不是唠嗑,是交流感情!”陈大光急中生智,“你看,她都被我的光感化了,不害人了!”
女鬼在旁边配合地点点头,结果一激动,光又亮了几分,把张师兄的脸照得五颜六色。张师兄闭了闭眼,估计是被晃得受不了,半晌才憋出一句:“行了行了,赶紧把你那破光收起来!长老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偷懒,没想到你在这儿开派对!”
“我没偷懒!”陈大光喊冤,“我这是在……在进行特殊的驱鬼工作!用爱(和光)感化她!”
张师兄被他气笑了,摆摆手:“得了吧,赶紧巡完回去睡觉,再让我看见你跟鬼聊天,我就把你这发光的玩意儿扔炼丹炉里炼了!”
陈大光赶紧点头,临走前还回头冲女鬼喊:“明儿我还来!给你带点戏台子上的瓜子!”
女鬼飘在原地,摆了摆手,看着他们走远,身上的光才慢慢暗下去,重新变回一团模糊的白影。风又起了,松树叶“哗哗”响,像是在笑刚才那出离谱的夜遇。
陈大光跟着张师兄往回走,怀里的灵根还在轻轻晃,透着点得意的光。他摸着灵根嘀咕:“行啊你,以前净添乱,今儿总算干了件人事——哦不对,是干了件鬼事。”
张师兄在前面听见了,回头瞪他:“你小子嘀咕啥呢?再废话,下个月的夜巡全给你包了!”
陈大光赶紧闭嘴,心里却在想:包就包,反正后山有个会聊天的老女鬼,总比跟王胖子抢肉包子有意思。
至于那灵根为啥能把鬼照成发光表情包,他没心思琢磨。反正这玩意儿从第一天起就没正常过,照出个表情包,好像也不是啥离谱的事。
夜风吹过,带着点松针的味道。陈大光裹紧了他那半青半紫的弟子服,跟着张师兄的背影,一步三晃地往回走。后山的月光落在地上,像铺了层碎银,只是没人知道,在那片坟堆里,有个老女鬼正惦记着明天的瓜子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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