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心血痕尚未干透,苏明月指尖一颤,九连环从手中滑落,撞在囚车木板上发出轻响。她没去捡,只将沾血的指腹抹过唇边,甘草汁混着血气在舌尖泛开,一股灼意首冲脑门。万物语如绷紧的弦,再度震颤。
雾是从谷口漫上来的,起初只是薄纱般贴着地皮,转眼便浓得伸手不见五指。风停了,连草根的低语都被吞没。苏承泽猛地抬头,铜环在耳上轻晃,他伸手扶住车壁:“雾不对。”
“山神发怒,停步避祸!”守卫在前方吼了一声,铁靴踏地,囚车编队瞬间被拆开。有人推搡,有人喝骂,车轮歪斜,绳索松脱。苏明月被挤到车沿,看见王虎站在雾中,背对着队伍,右手在腰间一滑,又收回。
她趴下,耳朵贴地。草根深处传来细微震颤——三个人的脚步,踏在腐叶上的节奏与巡营时分毫不差。其中一人左脚微跛,靴底钉痕刮过石面,正是王虎昨日所穿。
“哥哥,系上。”她撕下衣角,塞进苏承泽手里。他一怔,随即会意,将布条绕过腰身,另一端系在苏明远腰带上。谢清璇默默挪近,三人连成一线。
雾更浓了。一株老松在十步外浮现轮廓,树皮皲裂如龙鳞。苏明月踉跄扑去,水囊从肩头滑落,哗啦一声泼在泥里。她哭出声:“娘——我的水!”
趁众人低头,她用指尖蘸了草汁,在树干背光面画下“巽”字。纹路隐入树皮裂痕,与断崖石上所见同源。画毕,她缩回手,袖口擦过树干,留下淡淡腥气。
三道黑影从雾中冲出,刀光劈向囚车绳索。粮袋被割开,米粒洒了一地。一人挥刀砍向王虎,刀锋在空中一顿,斜劈肩头。王虎闷哼倒地,血从指缝渗出。
“劫匪!”有守卫高喊。
苏明月盯着那把刀。刀刃未入骨,血流得太多。她低头看地,被砍断的绳索断口平滑如剪,非刀劈所能成。她记下了。
“走!”苏明远低喝,拉着妻儿往林深处退。雾中方向己乱,唯有苔藓还记着风向。她蹲下,指尖抚过石面,背光处绒毛密厚,指向西北。她咬破指尖,血点落在苔藓上,随万物语渗入地脉——前方三百步,有溪流声,水清而缓。
一行人跌撞前行。忽有嗡鸣自林间涌来,黑云腾起,毒蜂成群扑至。谢清璇抬袖掩面,肩头己被蛰中,青痕迅速蔓延。苏明远拔刀挥砍,蜂群不散。
“不是野蜂。”苏明月抬头,万物语捕捉到振翅频率——三长两短,如哨令节拍。她摸出火折子,吹燃,干草堆腾起火光。飞蛾自暗处扑来,乱撞蜂群。她抓起紫地丁,塞进苏承泽手中:“捣汁,快。”
苏承泽碾碎草叶,汁液泛出淡紫。她抹在父母脸上,又涂在自己颈侧。最后一点,她泼在王虎遗落的皮甲上——那皮甲被丢在石后,肩带断裂,像是仓促脱下。
蜂群绕行,无人再被叮咬。唯有一只,落在皮甲上,触须轻颤三息,忽然坠地,六足抽搐而亡。
苏明月盯着那蜂尸,没动。
溪水声渐近。谢清璇脚步虚浮,苏明远扶住她,额上青筋跳动:“歇一会儿。”
“不能停。”苏明月抓住父亲衣角,“娘会毒发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苏明远目光如刀。
她仰头,泪痣微烫:“我梦见的。”
苏明远盯着她,良久,点头。一行人继续前行。雾渐稀薄,溪流声清晰可辨。岸边泥泞,半埋着一具尸体——守卫头目,喉间一孔,细如针眼。他右手紧握,指节发黑。苏明月蹲下,掰开手指。
半片玉玦,边缘锯齿状,与断崖所见残片完全吻合。
她心头一震,不动声色将玉玦藏入袖中。目光扫过尸体旁,一支箭矢斜插泥里,羽翎染蓝,尾端刻有细纹。她拔下一根翎毛,指尖——翎根有凹槽,非寻常箭制。她将翎毛卷进九连环夹层,第九环咔嗒合拢。
苏承泽忽然低呼。他蹲在溪边,铜环在耳上震得发烫。他伸手探入水中,捞起一块石片——表面覆着薄苔,底下却刻着细密符号,形如蛛网。他正要细看,苏明月按住他手腕。
“别碰。”她低声,“那是标记。”
苏承泽一怔,将石片放回水中。溪流缓缓将其带向下游。
雾终于散尽。天光刺破林梢,照在湿漉漉的草叶上。苏明远抱起谢清璇,往高处走。苏明月走在最后,回头望。
那株老松在雾中若隐若现,树干上的“巽”字己被晨露浸透,微微发蓝。她舌尖还留着甘草与血的涩味,万物语在脑中低鸣,如弦将断。
她数蒲公英种子,从三百二十,数到三百三十一。神识恢复一线。
溪水下游,泥滩上露出半截铁牌,锈迹斑斑,依稀可见“巳三”二字。她没去捡。
回到队伍,苏承泽默默将药碾从车底拖出,铜环又震了一下。他低头看去,碾槽里残留的药渣中,混着一粒银晶,与第七章蚂蚁搬运的矿粒同源。
苏明月坐在车角,取出九连环。第九环开启,翎毛与玉玦并置其中。她用发簪尖挑出一缕草汁,滴在玉玦断口——汁液遇玉,泛出微光,如星点闪烁。
她合上环身,金属边缘压进掌心。
血又渗出,顺着环身刻痕流下,蜿蜒如河。
远处山脊,一缕黑烟升起,逆风而上,首入云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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