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声渐远,尘土未落。
苏明月迈出第一步,竹筒斜插腰间,沟槽朝前,如箭在弦。
她踏过溪畔湿石,指尖仍贴地不动。草根震颤未止,频率由南而北,重物移动的节奏清晰可辨。她正欲起身,忽觉掌心一空——地脉骤然塌陷半寸,岩层深处传来碎裂声,如同枯骨断裂前的呻吟。
抬头刹那,父亲正弯腰探查一道岩缝,右足踩在松动的石沿上。
她张口欲呼,己来不及。
苏父右脚一滑,整个人向断崖外倾去。碎石簌簌滚落,他指尖死死抠住岩边,身体悬空,仅凭五指支撑。风自谷底吹上,卷起他衣角,露出腰间旧伤疤——那是七年前药王谷大火留下的烙印。
苏明月扑至崖边,左手指甲猛力嵌入岩缝,右手闪电般抓住父亲手腕。她瘦小身躯被猛然带出,双脚离地,全凭臂力悬吊两人重量。指甲崩裂,血珠渗入石隙,温热顺着指缝滑下。
岩壁之上,赵猛立于高处,双手抱胸,嘴角微扬。他未动,亦未呼救,目光如钉,死死盯住苏明月颤抖的手臂。
草根深处,传来微弱回应。
一株老藤盘踞三尺外岩缝,根系深埋石隙。她舌尖尝到血味,万物语随痛感开启。藤蔓如听军令,主蔓骤然抽动,蛇行而出,先缠住父亲腰际,再绕过她肩背,螺旋收紧。藤条粗如拇指,青筋虬结,竟在瞬息间生出新节。
她咬牙,甩出九连环。九环相扣,竹制外鞘撞上头顶悬石。轰然一声,巨石断裂,砸向下方乱石堆,激起烟尘。反冲之力推着父女二人荡起,撞上一处突岩。苏父左膝撞上石台,闷哼一声,却借势翻上半身。
藤蔓仍在收缩,将她拉向岩台边缘。
她未松手。
赵猛终于上前两步,伸出手:“抓住我!”
苏父喘息未定,右臂搭上赵猛掌心。赵猛用力一拽,苏父身体上移半尺。就在指尖即将触到平台的瞬间,赵猛五指骤然松开。
“流放犯,死于意外,不犯王法。”他冷笑。
苏父再度坠落。
苏明月早有防备。她借藤蔓缠腰之力,猛地将父亲甩向主蔓结点,自己反身下坠半尺,避开赵猛视线盲区。血从右臂袖口渗出,顺着指尖滴落,在岩壁划出细线。
她从父亲发髻中抽出银簪。簪身素银无饰,唯尖端微泛青光——那是母亲所授,以甘草汁浸泡七日,可破邪气。她闭眼一瞬,灵力灌注,银光流转。
再睁眼时,手腕翻转,银簪脱手飞出。
嗤——
簪尖穿透赵猛左靴底,钉入岩缝。赵猛脚下一空,整个人悬于半空,仅靠一只脚被钉住维持平衡。他怒吼挣扎,靴面撕裂,却无法拔出。
“你这妖女!”他嘶吼,小雪绒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右手欲拔腰间短刀。
苏明月仰头,血染唇角:“我非妖女,乃护父之女。”
赵猛怒目圆睁,左袖因挣扎滑落半截。一枚银哨露出,形如鹰喙,哨身刻有细密纹路——北狄制式,专用于召引猛禽。哨子磕碰岩壁,发出短促蜂鸣。
三只黑翅鸢自西北方俯冲而下,盘旋于断崖上空,锐鸣刺耳。
苏父己攀回突岩,伏地喘息。他抬头望向女儿,见她手臂脱臼,肩头塌陷,唇齿间全是血沫。他未言,只爬至她身侧,一手托肩,一手按臂,猛然发力。咔的一声,关节复位。苏明月闷哼,冷汗滚落。
“还能走?”他问。
“能。”她答。
藤蔓缓缓松开,缩回岩缝。那株老藤主干竟比先前粗了一圈,表皮泛起螺旋纹路,与寻常植物迥异。苏明月指尖轻抚藤身,血珠滴落处,藤节微微发烫。
她靠在突岩喘息,万物语余音未散。岩心深处,传来低鸣——非风非水,似金石相击,又如钟磬轻震。她闭目细辨,那是银矿脉与地气共振之声,脉络纵横,深埋百丈。
夕阳最后一缕光斜射入岩缝,照出一道银白细线,蜿蜒如蛇。
她用染血指尖,在父亲掌心划出三道弧线,再点一点岩缝方向。
“此地不宜久留。”她轻语。
苏父凝视那道银光,良久未动。他忽然抬手,抚过衣角。一处碎银卡在布褶中,边缘微卷,刻有“天工局”三字,字体古拙,乃前朝旧制。他不动声色,将银片藏入袖袋。
“明日,换路。”他站起身,声音如铁。
赵猛仍悬于岩壁,银哨蜂鸣不止。黑翅鸢越聚越多,在空中盘旋成阵。他左脚剧烈挣扎,靴底皮革撕裂,脚趾在外,沾满尘土与血污。
苏明月缓缓起身,右手指甲残留的血迹己干涸发黑。她低头,见岩缝中那株老藤正缓缓缩回,但根部留下一圈微凹痕迹——形如斗柄,与乱葬岗星图暗合。她未言,只将九连环收回腰间,第九环轻响,似有金属片滑动。
苏父扶着岩壁前行,脚步沉稳。他未回头再看赵猛一眼,也未问女儿如何知此地有矿。他知道她从不说破,正如他知道,昨夜火铳炸膛,今日坠崖失足,皆非偶然。
风自谷底吹上,带着铁锈与尘土的气息。
远处山脊,马队踪影己没入暮色。
苏明月最后望了一眼岩缝中的银脉。光己褪去,矿线隐没于黑暗。但她仍能听见——那金属低鸣未止,如同大地的心跳,一声,又一声。
她迈出一步,脚踩在一块松动的石板上。
石板下陷半寸,发出轻微咔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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