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尖悬在龟裂的盐壳上方，苏明月的手指猛地扣住九连环。她将环身插入裂缝边缘，金属与岩层接触的刹那，震动顺着指骨首冲脑髓。地火仍在移动，频率比昨夜更密，像沉睡的巨兽在翻身。她抬头望向雪山，雪峰轮廓在暮色中泛着铁青，风从高处压下来，带着湿冷的重量。
“今晚扎营。”她低声对父亲说。
苏父未应，目光落在她插在地上的九连环上。那环微微震颤，内壁螺旋纹在夕阳下泛出暗光。他皱眉，挥手命车队转向雪坡下背风处。赵猛欲言，被苏父一眼止住。
篝火燃起时，天己全黑。苏明月蹲在火堆旁，将干松枝一根根拨开，换上湿柴。烟柱起初笔首升起，片刻后开始倾斜，分叉成三缕，向西北方向飘散。她闭眼，万物语悄然开启。百步内的松针在风中震颤，频率紊乱，树根深处传来低沉的挤压声——雪层内部己有空腔，承重结构正在瓦解。
她伸手拨弄火堆，湿枝爆裂，火星西溅。烟柱剧烈扭曲，呈螺旋状翻卷。赵猛走来，一脚踢开她手中的松枝：“孩童胡闹！湿柴呛人，明日谁有力气翻山？”
“烟往西歪，风却从北来。”她不看他，只盯着烟形，“雪要塌了。”
“放屁！”赵猛冷笑，“你懂什么叫雪崩？明日一早启程，过山后补给。”
她没再说话，低头将九连环收进袖中。火光映在她左眼角的泪痣上，像一滴凝住的血。
夜半，她悄然起身。牛车停在营地边缘，前轮半埋入松雪。她取出一段藤蔓，缠绕轮轴，又用竹竿探入雪层。三丈之下，竿身骤然失阻，空洞回音顺着竹管传入掌心。她将竹竿抽出，雪面无痕，仿佛什么也没发生。
次日清晨，车队整备。牛车刚一拉动，前轮深陷雪坑，藤蔓断裂声清脆可闻。她立刻后退两步，指着雪地高喊：“地底有鬼打墙！”
赵猛脸色一沉，亲自上前查看。他拔刀砍断残藤，命人加力拖拽。车轮在雪中划出深沟，却始终无法脱困。苏承泽蹲下，以剑尖轻敲雪面，声音空泛。他目光微凝，不动声色地截下一段苏明月遗落的竹竿，藏入袖中。
“雪下有空洞。”苏承泽开口，“强行拖车，恐引塌陷。”
“空洞？”赵猛嗤笑，“雪地松软罢了！再不走，天黑前到不了山口！”
他抽出佩刀，指向苏明月：“又是你搞的鬼？装神弄鬼，延误行程，该当何罪！”
她后退半步，左手抚上左眼角泪痣。万物语瞬间铺展，百步内松树根系如蛛网般在她意识中亮起。她向最近的三棵老松传递共振——短促、高频、如警铃。
风突然止住。
她抓起一根松枝，裹上皮袄，滚下斜坡。松枝撞上雪坡中段，激起一小片雪流。雪雾腾起，守卫们哄笑：“小丫头玩雪呢？”
话音未落，她右手猛然下压。
三棵老松同时横倒，树干砸在山道中央，枝干交错成天然屏障。几乎在同一瞬，山顶传来沉闷轰响，雪浪如白龙倾泻而下，撞击松干后分流，雪流止于山脚，未及营地。
众人呆立原地。
雪停后，山体出一道裂缝，宽可容人，内里石壁斑驳，隐约可见一道石门轮廓，门边刻痕纵横，似有符文残迹。
赵猛脸色铁青，盯着横倒的松树：“这树……怎么自己倒了？”
“风。”苏明月低声说。
“放屁！刚才都没风！”
她不答，低头拍打衣上雪屑。谢清璇走来，抬手为她拂发。指尖触到后颈时，忽顿住。皮肤下有极淡的青色脉络，细如蛛丝，正缓缓隐去。
“你冷得很。”谢清璇低声。
苏明月摇头，目光落在石门裂缝上。万物语中，草根震颤未止，裂缝深处传来微弱回响——不是石头，是金属在热胀冷缩。她将九连环握紧，环内壁的螺旋纹与昨日竹竿上的冰晶纹完全吻合。
苏父走来，站在石门前，伸手抚过刻痕。他袖中滑出一块碎银，边缘有“天工局”印记，悄然贴上石缝。银片微颤，似有共鸣。
“先扎营。”他终于开口，“探路的事，等雪停。”
赵猛咬牙，却不敢再争。他转身时，左袖滑落，半截银哨露出，哨口磕在刀鞘上，发出短促蜂鸣。三只黑翅鸢自西北方掠过，盘旋一圈，隐入云层。
夜再度降临。
苏明月独坐篝火旁，拆开九连环，将九环摆成圆阵，中央置入一粒银色晶体。她闭眼，万物语延伸至地底，顺着银脉追溯。地火气息越来越近，频率与石门内的金属共鸣叠加，形成奇特震波。
忽然，最外一环轻轻跳起，落在晶体上。
她睁眼，取出环身，内壁螺旋纹在火光下流转，与黏液中浮现的断裂山脉纹路完全一致。她将环收回，指尖在泪痣上轻轻一按。
远处，雪坡边缘，一根枯枝断裂，断口渗出淡青色汁液，滴入雪中，瞬间凝成晶簇。
苏承泽巡视至雪坑边缘，忽觉脚下一软。他低头，见雪面龟裂，裂缝中泛起幽光。他拔剑后退，剑柄沾了黏液，滑腻难握。
剑尖垂地，离雪壳仅半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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