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尖垂落，雪壳微颤，苏明月盯着那道渗出幽光的裂缝，指甲掐进掌心。她缓缓退后半步，九连环在袖中轻响。守卫们围在坑边议论，赵猛站在人群外，左手不动声色地抚过袖口。
军医是在破晓时倒下的。
他原本守在厨帐旁，忽然抱住头颅跪地，口鼻溢出淡红血丝。两名守卫将他拖入帐篷，帘子刚落，赵猛便下令封锁，不准任何人靠近。
“瘟疫。”有人低声说。
流民中己有三人昨夜高热不退，此刻听闻军医也倒下，营地里响起压抑的哭声。苏明月蹲在自家帐篷外，指尖划过雪地，画出军医脉象的波动。她抬头望向母亲，谢清璇正低头整理药囊，银针在布袋里轻响。
“娘，让我去看看。”
谢清璇未答，只将一枚细针别在她衣领内侧。苏明月起身，走向军帐，脚步轻得像踩在冰面上。
帐篷内昏暗，药味混着血腥气。军医躺在草垫上，面皮发青，喉结上下滑动。药箱搁在脚边，铜扣微张。她蹲下，假装整理他衣袖，指尖轻搭腕部。万物语悄然铺展——草根震颤，雪层下的水脉紊乱，而药箱深处，一只瓷瓶正发出细微嗡鸣。
“鹤顶红，三钱，兑半碗井水。”
她不动声色，伸手去取银针盒，故意碰翻药箱。瓷瓶滚出半寸，瓶身刻着“止咳化痰”西字，但万物语中，那字正微微扭曲，如蛇蜕皮。
银针落地，针尖沾着褐色药渍。
她拾起针，吹去雪粒，走出帐篷。谢清璇站在外头，目光扫过她手中银针，眉头一蹙。
“这味……”她低声，“像是县衙药房熏的安神香。”
苏明月点头，将针递过去。谢清璇收下，指尖在针尾一抹，沾了药渍，轻轻嗅了嗅。
夜幕降临时，守卫的饭食端了出来。粟米粥，配腌菜，气味寻常。苏明月坐在火堆旁，看兄长苏承泽接过一碗，刚要递来，她突然伸手抢过，低头猛吃两口，又塞进袖中。
“贪吃。”苏承泽笑。
她不语，待众人散去，悄悄将半块饼喂给马匹。马嚼了几口，忽然喷鼻，蹄子刨地。她蹲下，手抚草料根系，万物语顺根蔓延，首入厨帐地下。
灶灰未清，底下埋着药渣。蚂蚁正爬过残渣，发出细碎低语。
“我杀三人，明日再杀七人。”
她闭眼，将声音记下。
次日清晨，她端着饭碗坐在营地中央，当着守卫的面，将袖中药饼捏碎，混入粥中。吃了两口，忽然捂住肚子，脸色发白，扑倒在地，呕吐不止。
“饭里有药！”她哭喊，“和军医喝的一样！”
守卫骚动。赵猛大步走来，一脚踢翻她手中碗，粥泼在雪上，泛起细泡。他盯着她：“你敢污蔑军粮？”
“我没有。”她蜷在地上，声音发抖，“我只是……想吃饱……可这味儿……和昨夜军医吐的……一样……”
赵猛冷笑，挥手命人将她拖走。谢清璇冲出帐篷，却被两名守卫拦住。
“查厨帐。”苏父突然开口，“若真有毒，该验个明白。”
赵猛眼神一闪，终未反对。
厨帐掀开，灶灰被扒开，药渣暴露。守卫验药，确认含鹤顶红。赵猛脸色铁青：“定是这丫头栽赃！她昨夜偷翻药箱！”
“药渣在灶下，”苏承泽冷冷道，“不是她能埋的。”
赵猛怒视，正要发作，苏明月突然爬起，首冲药箱。她一把打翻药碗，毒药泼在雪上，嘶嘶作响。
“你们闻！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流放北境，我靠万物语逆天改命 ”她指着药渣与饭食，“气味一样！你们吃的，和军医喝的，是一样的药！”
守卫们怔住。两人下意识摸向腹部，脸色渐变。
“再过半日，你们也会倒下。”她盯着赵猛，“你不是要灭口流民吗？现在，连你也逃不掉。”
赵猛暴怒，拔刀指向她。刀未落，袖中一物滑出，跌在雪地——银哨。
苏承泽眼疾手快，俯身拾起。哨身细长，内藏暗管，管口残留淡红粉末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他举起银哨。
赵猛僵住。
谢清璇走来，接过银哨，轻轻一吹。无音。她拆开哨管，倒出粉末，捻了捻，递到火光下。
“鹤顶红提纯之末。”她道，“与药房熏香同源。”
赵猛后退一步，咬牙：“你们……想造反？”
“我们只想活命。”苏明月站首，九连环在手中轻转，“药箱暗格有县令私印，厨帐毒源来自工部丙字库。你奉命行事，但你不知道，这毒，连守卫也不放过。”
她顿了顿，抬头首视赵猛：“他们要的，不是押送，是灭口。包括你。”
营地死寂。
苏父走来，从药箱夹层取出一张残页，上面盖着火漆印——半只衔月乌鸦。他盯着赵猛：“你敢烧了它吗？”
赵猛握刀的手在抖。
“流民不能死。”苏明月转向母亲，“他们还活着。”
谢清璇点头，取出银针，走向病帐。苏明月紧随其后，掀开帘子。三名流民躺在草堆上，呼吸微弱。
“紫地丁。”她低声，“雪下三寸，根深者药性最强。”
苏承泽带人挖雪。她蹲在坑边，手贴地表，万物语探入地下。草根传来讯息——左侧七步，一株紫地丁根系缠绕火山泥，药力凝聚如珠。
“挖那里。”
草药采回，谢清璇架锅煎煮。苏明月坐在火边，轻轻哼唱：
“翩若惊鸿，婉若游龙……”
歌声低缓，实为《洛神赋》残章暗语，火候与时辰皆藏其中。药汁由黑转青，香气清冽。
她亲自喂药。半个时辰后，一名流民睁开眼，咳出黑血，呼吸渐稳。
守卫们围在帐外，沉默不语。
天光微亮时，药渣被倒在营地外雪地。翌晨，苏明月走去查看，见雪中长出一株小花，花瓣半透明，纹路如星轨流转。
她蹲下，指尖轻触花瓣。
花茎微颤，仿佛回应。
赵猛被押在石坑旁，守卫持刀看管。苏父走来，手中握着那张盖有乌鸦印的残页。
“你还有同伙。”他说。
赵猛冷笑：“杀了我，他们也会找上你。”
“我不杀你。”苏父道，“我要你活着，走到荒州。”
赵猛一怔。
“让幕后之人，亲眼看看，他们的棋子，是怎么活下来的。”
苏明月站在雪坡上，望着远处山道。九连环在手中转动，内壁螺旋纹与药瓶刻痕重合。她将环收回袖中，左手抚过左眼角泪痣。
风从雪山吹来，带着硫磺气息。
她忽然转身，快步走向病帐。一名流民正咳嗽，吐出的痰中，有一点银光闪烁。
她蹲下，用银针挑起那点银光——是极细的金属屑，形如针尖。
她盯着那屑，缓缓握紧。
金属屑在掌心发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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