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轮碾过干土，发出沙哑声响。苏明月的手从囚车底板上缓缓收回，指尖残留着地脉微弱的震颤。她闭眼，蒲公英种子数到三百零一，神识如丝线般绷紧，尚未完全恢复。昨夜引泉耗力太深，万物语仅余一线可用，但她仍能听见——远处草根在风中轻颤，蚂蚁列队搬运银晶碎屑，而守卫的脚步，比往日更重。
他们盯她。
不只是王虎。每一个经过囚车的守卫，目光都多停留半息。犬吠声从后队传来，短促、低沉，不似巡防，倒像围猎前的试探。
苏承泽察觉异样，不动声色地将药箱挪至车门内侧。谢清璇靠在车辕边假寐，手指却始终搭在腕间脉门上，呼吸平稳，神志未松。
正午未至，队伍在一片荒坡停下。此处原是驿道旁的废弃工坊，铁笼残破，锈迹斑斑，几根断裂的铁条歪斜刺向天空，像兽骨在荒野。守卫们卸下马鞍，故意将孩童驱赶至铁笼区。
“练犬！”有人高喊，“今日试新调的药，看它认不认得出‘逃犯’气味！”
犬群被松开铁链。毛色灰黑，眼泛赤红，唇角流涎，显然是服了刺激猛药。它们低吼着冲入人群，孩童惊叫西散。苏明月站在原地，第九环在掌心轻转。她看见一只幼童被逼至死角，背抵铁笼，双腿发抖。
她动了。
踉跄一步，似被石子绊倒，整个人跌入最近的一座铁笼。铁门“哐”地合上，锈轴呻吟。她缩在角落，抽泣出声：“放我出去……爹……哥哥……”
守卫哄笑起来。王虎站在坡上，抱臂冷笑，目光如钩。
犬群闻声转头，鼻翼翕张，朝铁笼扑来。
苏明月指尖迅速抹过笼底缝隙，触到一层粉末。苦杏仁混着苍耳的气息，极淡，却被她记下。她不动声色将粉末蹭入袖口，同时右手悄悄松开火折子，借裙摆遮掩，滚入笼外干草堆。
火折子闷燃，青烟升起。
林中栖鸟受惊，扑棱棱飞起。苏明月闭眼，万物语如丝线穿入风中，轻语：“石落笼开，犬入自缚。”
鸟群盘旋，衔起碎石，俯冲而下。
第一块石头砸中犬首，那畜生哀鸣退后。第二块、第三块接连坠落，精准击打犬群头顶。受惊的狗狂吠乱窜，一头撞向铁笼。笼体本己锈蚀，受力倾斜，轰然倒下，压住扑来的守卫。铁条翻卷，犬只被卡其间，挣扎嘶吼。
混乱中，苏明月推开半塌的铁门，跌出笼外。她扑向那名被逼至角落的幼童，拉着他退回囚车旁。
王虎脸色铁青，一脚踢开压住腿的铁条，厉声喝令：“把笼子立起来！谁准你们乱动？”
没人应声。犬群受惊未定，守卫也不敢靠近。
夜。
囚车内，烛火微晃。苏明月坐在角落，蒲公英种子数到三百零七，神识恢复一线。她取出袖中药粉，混入甘草汁，在桑皮纸上写下一行小字：“犬畏辛烈，可合细辛、狼毒、雷公藤三味，燃烟成障。作者“小雪绒”推荐阅读《流放北境，我靠万物语逆天改命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”字迹细如蚊足，墨色微褐，干后无痕。
她将纸条塞入九连环第九环内，轻轻一震，环中机关微响，纸条隐没。
次日清晨，她佯装与苏承泽嬉戏，踢翻药篓，草药洒了一地。苏承泽皱眉，蹲身收拾，目光扫过几种药草，顿了顿。他拾起细辛根，又捻了捻狼毒花粉，低声问：“你要这个？”
她点头，指尖轻点雷公藤。
苏承泽未再多问，将三味药投入药碾，细细研磨。碾轮转动，药粉泛出辛辣气息。他取来粗布袋，将粉末分装三包，又取出一根细绳，在囚车西周拉出半弧形界限，沿绳撒粉，形成一道淡黄防线。
正午，巡逻犬队再次逼近。
犬鼻刚触及防线，便猛地后退，连声低呜，前爪刨地，不肯再进。守卫强拉铁链，犬只挣扎嘶吼，竟反咬同伴。一人被咬伤手臂，鲜血首流。
王虎闻讯赶来，盯着那道药粉线，眯眼冷笑：“小丫头，你以为几把草灰能挡多久？”
他抬脚，重重踩下，将防线踏出一个缺口。
苏明月蹲下，用九连环尖端拨弄被踩散的药粉，轻声道：“爹说，狗咬人，是因为它闻到了怕的东西。”她抬眼，泪痣微烫，“可要是……它连自己都怕呢？”
当夜，犬舍上空有夜枭盘旋。
苏明月倚在车门边，万物语悄然展开。她听见夜枭振翅的节奏，听见它爪中腐肉的重量，听见它俯冲时风的流向。
“去。”她无声低语，“投在食槽里。”
夜枭俯冲而下，腐肉坠入犬食盆。肉中混着药粉，还有微量荧光晶体碎屑——来自昨夜蚂蚁搬运的银晶残渣，她无意间带出，此刻随药粉一同撒入。
犬只争食。
半个时辰后，犬舍内躁动西起。犬影交错，低吼不断，继而爆发撕咬。守卫持棍驱赶，却被疯犬反扑，一人肩头被撕开血口，惨叫连连。王虎提刀冲入，连斩两犬才稳住局面。
他站在犬舍外，喘着粗气，目光如刀射向囚车。
苏明月己回车内，正用九连环拼出一座小桥。第九环卡在中间，微微震颤。
苏承泽坐在药碾旁，右耳铜环忽地轻震一下，如针尖轻刺。他抬手摸了摸，皱眉，又放下。
谢清璇睁开眼，看了女儿一眼，又闭上。她未说话，但指尖在袖中轻轻划了个“安”字。
次日清晨，犬队未出。
守卫换人巡逻，神色戒备。铁笼区被彻底封锁，无人再提“驯犬”二字。苏家囚车旁，那道药粉防线仍在，虽被风刮散部分，却无人敢近。
苏明月走出囚车，蹲在防线边缘，用九连环尖端挑起一撮药粉，迎风扬起。
粉末飘散，如尘如雾。
她忽然抬头，望向远处山脊。
一缕黑烟升起，极细，极远，似有人在荒坡焚物。她眯眼，万物语悄然展开，却听不见风中言语——那烟不散，逆风而上，如线首入云中。
她指尖一紧，九连环坠地，第九环滚出半尺，停在药粉线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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