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香里的旧血与新恨
楼梯口的灯光，昏黄而粘稠，像凝固的血浆，涂抹在墨染通往父亲起居室的每一级台阶上。每一步，都伴随着左臂支架下钻心的剧痛和全身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，但这疼痛与他胸腔里翻江倒海、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恨意相比，渺小得如同尘埃。
他听不到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，听不到身后地毯上DV滑落时那声微弱的闷响。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那扇透出光亮的门，以及门后那个用谎言构筑了他整个生命基石的男人——墨守诚。
办公室到楼梯口不过十几米，他却走得如同跋涉了整个地狱。终于，他站在了那扇紧闭的门前。门缝里，隐约传来细微的翻书声。
墨染没有敲门。他那只完好的、此刻却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、虎口崩裂处再次渗出血珠的右手，猛地按在了冰冷的门板上！
“砰——！！！”
一声巨响！门被狠狠推开，重重撞在后面的墙壁上，发出痛苦的呻吟！
起居室内的景象瞬间定格。
墨守诚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，腿上摊着一本厚重的乐谱集。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闯入者惊住了，手中的铅笔“啪嗒”掉落在乐谱上。他抬起头，脸上带着被打扰的愠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，但当他的目光触及门口那个身影时，所有的情绪瞬间冻结，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……一丝慌乱？
门口站着的，是他那个昨晚刚刚激烈争吵后夺门而出的儿子。但此刻的墨染，哪里还有半分他熟悉的、即使叛逆也带着少年锐气的模样？
他浑身湿透、沾满泥泞和斑驳的铁锈，头发凌乱地贴在惨白如纸的额头上，汗水、泥水和不知是泪水还是河水的痕迹混合着，在他脸上留下污浊的沟壑。他的眼睛，那双曾经明亮、倔强、燃烧着音乐火焰的眼睛，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，瞳孔深处是两团疯狂燃烧的、足以焚毁一切的黑色火焰！那火焰里没有温度，只有冰冷的、淬毒的恨意！那恨意如同实质的刀刃，狠狠扎向墨守诚的心脏！
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身体：左臂被冰冷的金属支架禁锢着，姿势僵硬而怪异；右手血肉模糊，鲜血顺着指尖不断滴落，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刺目的猩红！他整个人摇摇欲坠，却像一尊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复仇雕像，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暴戾气息！
“爸……”墨染开口，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在刮擦生锈的铁皮，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，“我回来了……”
墨守诚猛地从沙发上站起，乐谱集滑落在地。他脸上的惊愕迅速被一种混杂着心痛、愤怒和某种更深沉恐惧的情绪取代。他向前一步，声音因震惊而拔高，带着父亲本能的斥责和担忧：“小染？！你…你这是怎么回事？！你的手！你的胳膊！你去哪儿了？！谁把你弄成这样的？！” 他试图上前查看儿子的伤势。
“别碰我！！！”
墨染猛地后退一步，如同躲避致命的瘟疫！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父亲伸过来的手，那眼神里的厌恶和憎恨，让墨守诚的手僵在半空，如同被冻结。
“我去哪儿了？”墨染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、扭曲的笑容，声音却冰冷得没有一丝起伏，“我去找‘声音’了……用这个！”他猛地抬起那只染血的右手，指向自己左臂禁锢着的支架，又指向自己还在滴血的虎口，“用我的骨头！用我的血！去找你告诉我的，那个‘带着朱砂痣的音色绝品’！！！”
“朱砂痣”三个字，被他咬得极重，如同淬毒的獠牙。
墨守诚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，脸色瞬间褪尽血色，变得比墨染还要惨白！他眼中那丝深藏的慌乱瞬间放大，变成了无法掩饰的恐惧！他嘴唇哆嗦着，试图说什么：“小染…你…你在胡说什么…什么朱砂痣…快让爸爸看看你的伤……”
“伤？”墨染发出一声尖锐的、如同夜枭般的惨笑，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深棕色的松香盒，狠狠摔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！
“啪嗒！”盒子弹开，那块琥珀色的松香滚了出来，表面那颗凝固的暗褐色“朱砂痣”，在灯光下如同恶魔的眼睛，冷冷地注视着这对父子。
“看啊！爸！好好看看你的宝贝！看看你珍藏了18年的‘岁月馈赠’！看看这颗‘天然印记’！！”墨染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泣血的控诉，“它真他妈好听啊！这音色！用我妈的血染红的音色！是不是特别‘绝品’？！啊？！！”
最后一声质问，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房间里！
墨守诚如遭雷击！他整个人僵在原地，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真相被揭穿的绝望而骤然收缩！他看着地上那块滚落的松香，看着那颗刺眼的“痣”，仿佛看到了18年前雨夜那滩刺目的鲜红！他精心构筑了18年的堡垒，在这一刻被儿子用最残酷、最血淋淋的方式，彻底轰塌！
“不……不是的……小染……你听我说……”墨守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他踉跄着想要靠近，想要解释，想要抓住什么，但所有的语言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“听你说？”墨染一步步逼近，每一步都像踩在墨守诚的心尖上，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，“听你说你是怎么在车祸前像个懦夫一样抱着那把破琴冲向马路？听你说我妈是怎么为了救你这个懦夫而被撞飞的？！听你说你是怎么捡起这块沾着她血的松香，编造一个‘天然印记’的狗屁谎言，骗了我整整十六年？！！”
每一个字，都像淬了剧毒的匕首，狠狠捅进墨守诚的心脏！他再也支撑不住，猛地后退，重重撞在身后的书架上，昂贵的书籍哗啦啦掉落一地。他佝偻着背，双手死死抓住书架边缘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身体筛糠般颤抖着，脸上是老泪纵横的绝望和无法辩驳的羞耻。
“是……是我……是我害死了你妈……”墨守诚终于崩溃，浑浊的泪水汹涌而出，声音破碎不堪，“是我当时……鬼迷心窍……想着那把琴……那是你爷爷留下的……我怕它被撞坏……我冲出去……我没看到车……晚晚她……她是为了推开我……她……”
“闭嘴！！！！”墨染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，猛地抓起旁边小几上一个沉重的黄铜烟灰缸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墨守诚旁边的书架！
“哐当——！！！”
巨大的声响伴随着玻璃碎裂和木头断裂的声音！烟灰缸深深嵌入了书架隔板！烟灰和碎玻璃西溅！
“你不配提她的名字！！”墨染嘶吼着，胸口剧烈起伏，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，“你这个懦夫！骗子！杀人凶手！！你用她的命！用她的血！换来了什么？！换来了你那可笑的琴行？！换来了你对我的控制？！换来了这块让你夜夜安眠的‘朱砂痣’？！！”
墨染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地上那块琥珀色的松香上。那凝固的暗褐色斑点，此刻在他眼中，就是母亲无法瞑目的眼睛，是父亲无法洗刷的罪证！
恨意如同滔天巨浪，彻底淹没了他残存的理智！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，拖着剧痛的身体猛地扑过去！他那只染血的右手，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，高高扬起，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，狠狠朝着地上那块染血的松香拍去！
“我让你听——！！！”
“小染不要——！！！”墨守诚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，想要扑过去阻止，但己经太迟了！
“啪嚓——！！！”
一声清脆又沉闷的碎裂声响起！
琥珀色的松香在巨大的力量下瞬间西分五裂！碎片飞溅！那颗凝固了18年的暗褐色“朱砂痣”，也随着松香的碎裂，化作了齑粉！细小的、带着陈旧血腥味的暗红色粉末，混合着琥珀色的碎屑，在地板上溅开一小片刺目的污迹！
时间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。
墨染保持着那个拍击的姿势，右手掌心被碎裂的松香边缘割开，鲜血淋漓，混入了地上的暗红粉末。他低着头，看着那片狼藉，看着那片混杂了自己新鲜血液和母亲陈旧血迹的污迹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，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只有粗重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，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。
墨守诚在书架旁，失神地看着地上那片碎裂的“罪证”，看着儿子掌心和地板上刺目的红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如同濒死般的呜咽。精心维持了十六年的假象，在这一掌之下，彻底粉碎，连带着他作为父亲、作为丈夫最后的一丝尊严和伪装。
就在这时，琴行楼下，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和车门开关声！紧接着，是夏蝉带着急切和一丝惊慌的呼喊，穿透了死寂的夜：
“墨染！墨染你在里面吗？！齐焱！快！他情况不对！”
以及齐焱那标志性的、带着烦躁和担忧的吼声：“操！墨染！给老子滚出来！”
楼上的死寂与楼下的喧嚣，被那摊混合了新血与旧恨的松香碎片，无声地连接在了一起。墨染缓缓抬起头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门口的方向，那眼神空洞得如同深渊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与……毁灭后的死寂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UHUQ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