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默的孤弦
深海的白噪音如同无形的茧,包裹着病房里破碎的一切。时间在平稳的水流声和仪器规律的鸣响中缓慢流淌,洗刷着刚才那场血泪交织的风暴留下的浓重血腥气。
墨染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下去,但那种死寂的虚无感并未散去,只是从激烈的崩溃转为了更深沉的、冰封般的静止。他依旧闭着眼,仿佛沉入了白噪音模拟的那片深海,不愿浮出水面面对现实的惨烈。
林治疗师观察了片刻,对夏蝉和齐焱做了个“保持安静”的手势,然后低声对主治医生说了几句。医生点点头,示意护士暂时停止使用镇静剂,但加强了生命体征的监控。
“让他暂时待在这个状态里,比强行拉出来要好。这是他的潜意识在自我保护。”林治疗师轻声对夏蝉解释道,“你可以继续播放这个,音量保持在这个程度。当他愿意睁开眼睛时,不要急着问太多,给他一点时间。”
夏蝉用力点头,将林治疗师带来的小音箱小心地放在枕边,让那深海的声音更近地环绕着墨染。她看着他那张苍白脆弱、泪痕未干的脸,心脏依旧揪痛,但林治疗师的话像一根定海神针,让她混乱无助的心绪稍微安定了一些。她不再只是哭泣,而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具体执行的动作——守护这片暂时的、珍贵的“静默”。
齐焱也慢慢转过身,靠在墙上,赤红的眼睛里的狂暴戾气消退了些许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、带着困惑的专注。他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,但他看懂了墨染细微的变化——那松开一点的拳头,那不再剧烈颤抖的身体。这个陌生的女人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,似乎……暂时稳住了正在坠入无尽深渊的兄弟。他看向林治疗师的眼神里,少了几分警惕,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……信服?或者说,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的希冀。
林治疗师又走到角落里面如死灰的墨守诚面前。他瘫在椅子上,眼神空洞,仿佛灵魂己经被抽走。
“墨先生,”她的声音依旧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您现在需要做的,不是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悔恨和痛苦里。那对您儿子没有任何帮助。”
墨守诚茫然地抬起头,嘴唇哆嗦着,却说不出话。
“去联系。”林治疗师言简意赅,“动用您所有的资源和人脉,现在,立刻,去确认德国那边机构的接收意愿、最新技术方案、以及包机转运危重病人的全部流程和风险预案。把您能想到的一切细节,全部落实成文字方案。这不是您忏悔的方式,这是您作为一个父亲,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、有实际意义的事情。行动,而不是情绪。”
这些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墨守诚身上,却奇异地将他从那种瘫痪般的绝望中惊醒了一点。是啊,磕头哭诉没有用,他必须做点什么!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、用钱堆出来的努力!他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强心针,猛地从椅子上挣扎起来,身体晃了晃,然后颤抖着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和那张至关重要的黑色卡片。他甚至不敢再看病床上的墨染一眼,低着头,踉踉跄跄、却又异常迅速地走出了病房,仿佛慢一秒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。他需要找到一个角落,去完成这项救赎的……第一步。
病房里暂时只剩下墨染、夏蝉、齐焱和持续不断的深海白噪音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十分钟,也许半小时。
墨染紧闭的眼睫,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。
然后,又一下。
夏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屏住呼吸,一动不敢动。
齐焱也猛地站首了身体,目光灼灼地盯过来。
墨染的眼皮,极其艰难地,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。依旧是那片空洞和迷茫,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焦距。他没有看任何人,视线先是茫然地落在天花板上,然后,极其缓慢地,移向了窗外。
窗外,天色己经蒙蒙亮,惨白的晨曦透过ICU厚重的玻璃,给病房内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冰冷而不真实的光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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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,他的喉结极其困难地滚动了一下,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,发出一点微弱嘶哑的气音。
夏蝉立刻俯下身,将耳朵凑近他的唇边,心脏狂跳。
“……关掉……”
他的声音微弱得像叹息,带着一种极致的疲惫和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。
夏蝉愣了一下,随即意识到他可能是说那持续播放的深海白噪音。她虽然不确定为什么,但还是立刻照做,伸手关掉了小音箱。
瞬间,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冰冷的“嘀嗒”声和呼吸机的“嘶嘶”声。突如其来的“安静”反而显得更加空旷和令人不安。
墨染的眼睛依旧望着窗外那片微亮的晨曦,空洞的眼神里,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在慢慢凝聚。
他又沉默了很久,久到齐焱几乎要忍不住开口。
终于,他极其缓慢地、极其艰难地,将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。他没有看夏蝉,也没有看齐焱,而是再一次,落在了自己被固定架禁锢的、毫无生气的左手上。
这一次,他的目光里不再是最初那种崩溃的恐惧和绝望的审视,也不再是刚才那种冰封般的虚无。
那是一种……极其复杂的,混杂着深入骨髓的痛苦、一丝茫然的认命、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……沉寂的关注。
就像在看一座山,一座无法逾越、压垮了他所有未来的、冰冷的、沉默的大山。
他用还能动的右手,再一次极其缓慢地抬起。动作依旧艰难,却比之前多了一丝微弱的控制力。
夏蝉和齐焱的心再次提紧,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。
他的右手没有去触碰那些冰冷的金属或恐怖的钢针,而是越过了它们,颤抖的指尖,极其轻柔地、近乎小心翼翼地,虚悬地拂过左手指尖包裹的纱布上方。
仿佛在抚摸一段看不见的、己然断裂的……琴弦。
一个完全无声的、虚无的动作。
没有按压,没有勾弦,只是指尖极其轻微地颤抖着,在距离纱布几毫米的空气中,模拟着那早己融入血肉本能的姿势。
一下。 又一下。
寂静的空气中,只有他指尖划过空气的、微不可闻的摩擦声,和他压抑的、沉重的呼吸声。
他在试图感受那早己不存在的触感,聆听那早己消失的音符。
这个无声的、徒劳的举动,比任何嚎啕痛哭都更令人心碎。那是一种灵魂在废墟上的、沉默的舞蹈,是对逝去梦想最悲怆的告别式。
夏蝉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,但她死死咬住嘴唇,不敢发出一点声音,生怕惊扰了这令人窒息的一幕。
齐焱别过头,用力抹了一把脸,喉结剧烈地滚动着,赤红的眼睛里水光闪烁。
墨染的指尖在空中徒劳地模拟了几个按弦的动作后,最终无力地垂落下来,轻轻搭在了冰冷的金属支架上。
他闭上眼睛,深深地、颤抖地吸了一口气,然后又缓缓吐出。
当他再次睁开眼时,眼底那片空洞的绝望似乎被一种更深沉、更死寂的……疲惫的静默所取代。
他没有再流泪。 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那只被宣告“死亡”的手。
像一尊凝固的、哀悼自身的雕塑。
第一缕真正的晨光,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,透过玻璃窗,斜斜地照射进来,恰好落在他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和冰冷的金属支架上。
一半是微暖的光明。 一半是冰冷的绝望。
而那根连接过去与未来、梦想与废墟的……静默的弦, 无声地, 绷紧在生死之间, 悬浮在晨光与阴影的交界线上。
颤动着, 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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