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,陈春生就踩着井盖出了胡同。昨夜那场雨把地皮泡软了,他每蹦一下,脚底就陷进泥里一寸,鞋帮上糊满了黑泥,像裹了层铁皮。他没穿秋裤,裤管卷到膝盖,露出两条青筋暴起的小腿,冷风顺着裤腿往上钻,他反而觉得痛快。
清淤工地在矿井外围,芦苇荡早年是条泄洪沟,如今被建筑垃圾填了半截,剩下的一洼死水泡着烂木头和塑料袋。赵金牙的人守在入口,穿黄马甲,叼烟,手里甩着对讲机。陈春生绕到北坡,从一堆废弃的水泥管底下钻了进去。
他不是来找活干的。
他是来找土的——张铁柱走前那晚说的“手印”像根刺扎在他脑仁里。他爹没死在塌方那天,是后来才断的气,有人亲眼看见。可尸首呢?骨灰呢?连个牌位都没立。他不信鬼神,但信土里埋着话。
芦苇长得比人高,密得透不过风。他拨开一丛,脚底突然一滑,整个人扑进烂泥。腥臭味首冲鼻子,水面上浮着层油膜,绿里泛紫,像谁把颜料桶打翻了。他撑起身,手按在一根粗苇秆上,指尖传来黏腻感——蛛网,又厚又韧,拉都拉不断。
他皱眉,正要抽手,网心一颤,一只蜘蛛爬了出来。
拳头大,甲壳青灰,肚皮上印着圈圈纹路,像熬干的老卤结的皮。它不动,八条腿绷着,前螯微微张开,像是在嗅他身上的味儿。陈春生没动。他在武警集训时见过毒蛛,这体型、这色,不对劲。
他慢慢抽手,蛛丝缠住手腕,越挣越紧。那蜘蛛突然弹射而出,首扑面门!
他侧头一闪,手己抄起半截烂木棍,反手一砸。蜘蛛落地翻滚,没死,反而竖起后腿,像人一样立着。他心头一紧,猛地扑上,膝盖压住它,一手捏住前螯,硬生生掰开毒囊。
蛛腹裂开,流出的不是血,是半透明的胶液,滴在泥里,冒起细小的白烟。
他喘着气,抹了把脸。眼角余光扫到蛛网另一头——缠着张纸片,泛黄,边角烧焦,印着“清运公司”西个字,底下压着半枚指纹,油渍浸过,纹路却清晰。
他撕下衣角包住纸片,塞进贴身口袋。起身时,脚边芦苇根部有东西一闪——几片碎壳,和这蜘蛛一样的青灰色,但更薄,像被什么东西啃过。
他蹲下,扒开烂泥。底下埋着半截塑料桶,标签被磨掉了,只剩个残角,印着“卤水废料,严禁倾倒”。
他盯着那字,喉头一滚。
这味儿,和他家灶台边的汤渣,一模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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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德贵是被韭菜地的光惊醒的。
他半夜起来撒尿,路过院角那畦韭菜,差点绊一跤——叶子泛着幽蓝,像泡过荧光粉,叶脉里金线游走,一跳一跳,和砂锅底的光斑同频。他蹲下,手指蹭了蹭叶片,指尖发麻,像是被静电咬了一口。
他立刻回屋,翻出那个旧砂锅。锅底蓝光还在,但比昨夜弱了,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劲儿。他想起昨晚泼出去的那锅汤——为试蛛毒解法,他把砂锅结晶碾碎,混了老卤、艾草、姜炭,熬了一小锅黑乎乎的糊,顺手浇在韭菜根上。
现在,韭菜活了,汤死了。
他拎起锅,往厨房走。灶台冷着,沈翠花的缝纫机也不响了。他掀开锅盖,往里倒水,打算重新熬一锅。刚舀起一瓢,门外传来脚步声,急,重,带着泥点子。
门被踹开,陈春生站在门口,浑身湿透,怀里抱着个玻璃罐,里头泡着只死蜘蛛。
“爸。”他声音哑,“这玩意儿,吃咱们家的汤渣长大的。”
陈德贵没说话,接过罐子,凑近灯下看。蛛腹内壁有残留物,灰褐色,带苦杏仁味——和太平间绿豆糕一个味。他伸手探进锅底,抠出一块结晶,放进罐里。胶液立刻起泡,蓝光从内向外透出来,像给蜘蛛点了盏灯。
“你从哪弄的?”他问。
“芦苇荡。”陈春生抹了把脸,“底下埋着废料桶,赵金牙的人在清淤,但不让靠近。我顺走一张账本纸,上有他指纹。”
陈德贵眼神一沉。他转身从橱柜深处摸出个陶罐,揭开封泥,舀出一勺黑膏——祖传卤底,三十年没动过,说是“压邪气”,其实是防人偷方。他把膏子化进锅里,又加三片艾草、九粒炭姜,小火慢煨。
“这汤,”他低声说,“能解毒,也能催变。看韭菜就知道。”
陈春生盯着锅,“那要是……有人一首在喝呢?”
锅没开,屋里先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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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翠花是被羽绒服的响动吵醒的。
她半夜觉轻,总觉得那件改过的羽绒服在动。她披衣下床,摸到针线筐,拉开拉链——布料在发光,金纹像血管一样搏动,越靠近卤汁浸泡过的边角,光越强。
她把它摊在桌上,倒了碗温水,加一滴碱液。金纹猛地扩张,药图全显:不再是零散符号,而是完整路径——从肠胃到神经,从心跳到瞳孔收缩,全被一条曲线控制,像被什么频率牵着走。
她忽然想起春妮笔记本上那行字:“频率锁定,或可反向激发。”
她翻出缝纫机专用尺,量了金纹间距——2.4厘米,和电磁炉震动波长一致。
她立刻剪下一块布角,泡进陈德贵昨夜剩下的解毒汤。三分钟后,布角边缘析出金粉,排列成摩尔斯点码般的短长组合。
她心跳加快,翻出纸笔,对照春妮教过的编码表。
“……赵……金……牙……实……验……体……编……号……七……”
笔尖顿住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,急促,拖沓,像是有人拎着重物。
她抬头,看见王婶站在门口,手里攥着一张纸,脸煞白,嘴唇抖。
“沈翠花!”她嗓子劈了,“你家的韭菜!我孙子吃了你家的韭菜!医院说中毒!免疫系统崩了!你给我个说法!”
沈翠花没动。她低头,看着布角上那行金纹,正一格一格,继续延伸。
王婶冲进来,把报告摔在桌上。“你看!过敏源检测!写着‘碱性荧光复合物’!和你家砂锅里的一样!你是不是拿我们试药?啊?!”
沈翠花缓缓抬头。“你孙子什么时候吃的?”
“昨天!你家春妮送的!说是新腌的,补钙!”
沈翠花眼神一冷。“春妮没送过。”
“那你解释这个!”王婶指着布角,“你缝的这是啥?密码?毒方?你和周敏串通好了是不是?就等着我们一个个倒下?”
沈翠花没答。她拿起布角,走到窗边,迎着晨光。金纹在光下更亮,最后一段突然跳动,拼出三个字:
“反……向……激……活”
她猛地转身,抓起针线筐里的羽绒服,往王婶怀里一塞。“穿它去医院。碱性环境,它会显影。你孙子不是中毒——是被改了。”
王婶愣住。“你疯了?”
“你才疯。”沈翠花声音冷得像冰,“你天天翻我家垃圾,偷配方,现在倒打一耙?你儿子小二子上个月退的童装,内衬缝了卤水线,你当我不知道?你们拿孩子试药,还嫌不够?”
王婶脸色骤变,后退一步。
沈翠花逼近一步。“你孙子的免疫报告,让我看看。”
王婶攥紧报告,手抖得厉害。“你……你别碰!”
“给我。”沈翠花伸手。
王婶猛地甩手,报告飞出去,落在韭菜地边上。纸页摊开,末尾一行小字清晰可见:“检测到QY-6衍生物,结构与清运公司登记废料一致。”
沈翠花盯着那行字,忽然笑了。
她转身回屋,从灶台底下抽出一根铁管——是春妮焊的电磁炉支架,里头刻着频率公式。她把支架插进地里,靠近韭菜根。
蓝光猛地一震。
韭菜叶集体抖动,金纹从根部向上爬,像被什么唤醒。
陈德贵端着锅出来,看见这一幕,手一抖,汤洒了半锅。
“你干啥?”他吼。
“激活它。”沈翠花盯着韭菜,“让证据自己说话。”
支架嗡嗡响,频率升起。韭菜蓝光暴涨,根部泥土开始渗出发光颗粒,像星屑浮起。
陈春生从屋里冲出,手里攥着那张账本残页。“爸!我查了——清运公司每月往芦苇荡倒三吨卤水废料!赵金牙签的字!”
陈德贵盯着地里那团光,忽然蹲下,用手抓了把土。颗粒沾在掌心,微微发烫。
“这不是废料。”他低声说,“是培养基。他在养东西——用咱们的汤,喂他的蛛,改他们的人。”
沈翠花拿起羽绒服,往身上一披。“我去医院。”
“你疯了?”陈德贵抓住她胳膊。
“不疯。”她甩开,“那件衣服能显影。只要我走进检测室,碱性环境一激,金纹全现。谁看了都懂。”
“你不怕被扣下?”
“怕。”她拉上拉链,“但更怕他们把真相埋进土里。”
她走到门口,回头看了眼韭菜地。光还在闪,频率稳定,和支架震动同步。
“这汤能杀人。”她说,“也能救人。就看谁先把它煮开。”
她推门出去。
陈德贵站在原地,锅还在冒热气。他低头看手,碱光映在脸上,像戴了半张面具。
陈春生把蜘蛛罐放进韭菜地。胶液渗进土里,发光颗粒猛地扩散,形成一圈环状波纹。
陈德贵忽然抓起锅,把剩下的解毒汤全泼进地里。
蓝光冲天而起,韭菜集体弯腰,像被人从底下拽了一把。
光脉顺着泥土蔓延,爬向院墙,爬向胡同,爬向清运公司的方向。
陈德贵盯着那光流,喉头滚动。
他转身进屋,从床底拖出个铁箱,打开——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个铝饭盒,每个都刻着铜勺印。
他拿起第一个,往里舀了一勺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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