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透,胡同里的雾还没散尽,陈德贵蹲在灶台前,把最后一个铝饭盒塞进灶膛夹层。铁皮碰着砖缝,发出闷响,像敲在空棺材上。他没盖严实,留了道缝,好让饭盒能喘气——土里的光还在跳,他怕闷死了。
锅在炉上咕嘟着,艾草味混着老卤的陈香,一圈圈往外荡。这锅汤是他按祖法重新熬的,三煮三滤,火候掐得比唱戏的板眼还准。可就在第三遍滤渣时,漏勺底沉着几粒白点,米粒大,半透明,在深褐色的药渣里像藏了星子。
他捞出来,指尖一碾,脆响,不是草屑,也不是姜皮。是塑料。
他盯着那碎渣,没动。昨晚沈翠花披着那件发光羽绒服冲进医院的画面还在眼前,可眼下这汤里冒出来的玩意儿,比光更扎眼。他起身,从碗柜最里头摸出个牛皮纸袋,抖开,是前两天从沈翠花改衣筐里翻出的医疗废弃物袋——印着“清运特供·药渣处理”,字体工整得像公章盖的,可底下没批号,没日期,连回收点都没标。
他把塑料碎渣按进袋角,对上封口处残留的一道压痕——严丝合缝。
这袋子,是有人从医院带出来的,不是捡的,是“顺”的。而且顺得熟门熟路,连封口热压的纹路都跟药房标准一致。
他把袋子塞回碗柜,顺手抄起火钳,把灶膛里的饭盒往里推了推。光从缝隙漏出来,映在墙上,一跳一跳,像脉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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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敏是踩着夜班尾声溜进来的。
她穿了双软底鞋,高跟卸了,走路像猫。西合院静得很,只有卤锅在灶上小火煨着,艾草味浓得化不开。她贴着墙根走到浴室门口,门虚掩着,热气从缝里钻出来,带着草木焦香。
她推门进去,反手锁上。
浴桶是老式的搪瓷缸,底下垫了块砖防潮。她掀开盖子,水还是温的,浮着一层艾草残渣,底下沉着姜炭和陈年花椒。她从包里掏出个拇指大的采样瓶,瓶口带滤网,轻轻一压,插进水里。
三分钟,她抽出来,瓶身己半满。她拧紧,塞进内衣夹层,又从袖口摸出片微型塑料采样片,往通风口的滤网上一贴,用指甲压了压边角。
她刚要走,脚下一滑。
桶边湿了,她没注意,膝盖磕在瓷砖上,疼得倒抽一口气。她撑地要起,手却按进了桶沿的积水里——水烫得离谱,她“啊”了一声,猛地缩手,掌心己红了一片,起了一道泡。
她咬住嘴唇,没出声。可就在这时,她闻到了味儿——不是艾草,是铁锈混着炭灰,还有一丝极淡的苦杏仁香,像太平间冻肉柜里飘出来的。
她抬头,看见通风口滤网上,那片她刚贴的采样片,正微微发蓝。
她盯着那光,忽然觉得胸口发闷。
她没敢再碰桶,扶着墙站起来,开门就走。脚步比来时快,鞋底在湿地上拖出两道印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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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德贵是被一股焦味惊醒的。
他原想守着锅,可熬汤耗神,坐着坐着就盹了。一睁眼,锅盖缝里冒黑烟,艾草糊了底。他掀盖一看,汤面浮着层灰,底下炭姜全黑了。
他关火,舀水冲锅,忽然发现桶边有湿印,一圈,像是有人跪过。他蹲下,指尖蹭了蹭地面——水渍带红,是烫伤渗出的组织液。
他顺着痕迹往通风口走,抬头,看见滤网上贴着片塑料。
他没用手碰,拿火钳夹下来,对着灯看。片角有编号,极小,“YZ-07”,底下还有一行微型条码,像是医院设备专用。
他把片子塞进裤兜,转身进了浴室。桶里水还剩小半,他伸手一探——烫得能起泡。
这水,不是自然降温的。
丽娜来到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有人来过,还泡了采样。
他盯着那桶,忽然弯腰,伸手在桶底淤渣里一捞。指尖触到个硬物,塑料袋,密封的,印着“清运特供”,和他碗柜里的那个一模一样。
他拎出来,没打开。他知道这袋子里是什么——沈翠花前些天从医院带回来的,她说是王婶孙子的药渣,让她帮忙扔。可现在看来,不是扔,是调包。
他把袋子放进灶膛,压在饭盒底下。光从土里透出来,照在塑料上,袋角忽然闪了下——不是反光,是内层涂层在响应某种频率,像被唤醒。
他盯着那闪,没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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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铁柱是踹开院门进来的。
他没敲,首接一脚,门栓崩了半截。他浑身是泥,手里拎着个锈铃铛,铃舌断了,可铃身还在嗡嗡震,像是刚摇过。
“德贵!”他嗓门炸雷,“矿井那边出事了!”
陈德贵从灶台后转出来,手里还攥着那个医疗袋。“说。”
“清淤队挖出个尸袋,埋得深,外头裹了三层沥青布。打开一看,里头不是人样,是堆骨头,烧过,可工牌还在——你的。”
陈德贵眼皮没跳。
“工牌?”他问。
“对,你九二年国营食堂的,带照片,编号047。他们说,这人不是塌方死的,是后来才埋的,肺里全是卤水渣,骨头缝里长着那种青灰蜘蛛的壳。”
张铁柱喘了口气,把铃铛往桌上一放。“这铃是我在尸袋旁边捡的,老式镇魂铃,矿上出事才挂井口。可这铃舌……是新的,铸模带‘赵’字戳。”
陈德贵走过去,拿起铃铛。铃身冰凉,可他指尖一碰,内壁忽然泛起一层蓝光,和韭菜地里的光同频。
他猛地想起什么,转身冲进厨房,掀开灶膛,把饭盒掏出来。土还在发光,可光脉变了,不再是随机跳动,而是有节奏地收缩——一下,两下,三下,像在回应什么。
他把铃铛贴在饭盒外壁。
蓝光猛地一震,土粒浮起,在空中排成一道弧线,像被无形的手写了个“7”。
他盯着那光痕,忽然明白了。
沈翠花那件羽绒服上显出的“实验体编号七”,不是警告,是坐标。
赵金牙在用人试药,编号从一到七,前六个都死了,埋在矿井不同位置。第七个,还活着——就在他们中间。
他抬头,看向浴室。
艾草汤还在灶上温着,可桶边的水渍己经干了,只留下一圈红痕,像烧伤的印记。
张铁柱抓起铃铛,又要往外冲。“我去把赵金牙的骨头敲碎。”
“别。”陈德贵拦住他,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传来,“他不怕打,他怕我们知道。”
“那怎么办?等他再下手?”
陈德贵没答。他走进浴室,掀开浴桶盖子,把剩下的艾草汤全倒进下水道。水流打着旋,最后一滴落下去时,管口忽然闪了下蓝光,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。
他蹲下,伸手探进排水口,摸到一块金属片——是旧水管接头,内壁刻着一行小字:“QY-6-7”。
他攥紧那片铁,站起身。
张铁柱看着他:“你查到了?”
陈德贵把铁片塞进饭盒,扣上盖子,轻轻放回灶膛。
“查到了。”他说,“他用我们的汤养蛛,用我们的药改人,连我们的浴水都不放过。可他忘了——”
他顿了顿,手指在锅沿上敲了三下,节奏和铃铛震频一致。
“艾草浴,是解药,也是信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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