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擦黑,陈德贵蹲在院角的铁皮浴桶前,手里攥着那把铜勺,指节发白。桶里腾着热气,老卤混着艾草、苍术、防风熬出的药汤泛着琥珀色,油花在表面裂成蛛网。他脱了上衣,左肩那道闪电状的疤在暮色里泛着紫红,像一道干涸的河床。
他没急着进去,而是把铜勺贴在浴桶内壁,轻轻一刮。
“嗤——”
一道细小的电火花跳了出来,蓝得发亮,一闪即灭。屋檐下挂着的机械臂接口灯,忽然眨了两下,绿光稳稳亮起。
陈德贵眼皮一跳,没动,又刮了一下。
这次火花更大,顺着勺沿爬了一圈,浴桶的搪瓷面留下三道弧形划痕,深浅不一,弯弯曲曲,像极了他肩上的疤。机械臂的屏幕“嗡”地一声亮了,跳出一行字:【认证通过,信号同步率87%】。
他这才跨进桶里,水刚没过膝盖,烫得他倒抽一口冷气。可他没退,反而往里缩了缩,把整个身子沉下去,只留个脑袋在外头。药汤贴着皮肤,刺痒中带着一股子通透的暖,像是把骨头缝里的湿气一点一点往外拔。
他闭上眼,左手握着铜勺,右手搭在桶沿,指尖无意识地着那三道划痕。
信号是通了,可通向哪儿?是机器?是人?还是藏在汤里、埋在地底、刻在骨头里的什么东西?
他不知道。
但他知道,这勺子刮出来的火花,和昨夜周敏办公室里那张报纸飘落的时机,对得上。
对得太过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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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翠花坐在缝纫机前,灯泡吊得低,光压在她右手上,照得小指弯得更明显了。她面前摊着一块布,是春妮从垃圾箱捡回来的童装残片,蓝得发黑,边角还沾着点泥灰。她没动剪子,而是从针线筐底下摸出个小玻璃瓶,倒出半勺昨夜陈德贵泡过的药汤,滴在布面上。
布料“嘶”地一声冒起细烟,像是被烫着了。她屏住呼吸,拿镊子轻轻翻了个面。
纹路开始显。
不是经纬坐标,也不是什么密码,而是一幅画面:两个男人站在铁门前,一个穿西装,一个穿白大褂,中间隔着一辆手推车,车上盖着白布,底下隆起个人形。背景是栋灰扑扑的楼,墙皮剥落,门牌模糊,但沈翠花认得——那是南三环外的老疗养院,九十年代她去送过病号服的地方。
她手指一抖,镊子差点掉进汤里。
穿白大褂的那个,侧脸轮廓她见过。上个月周敏来借针线,脱外套时,袖口露出的腕表,和画里那人戴的一模一样。
她没声张,把布片夹进旧账本,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卷压了二十年的“老蓝线”,剪下一小段,泡进剩下的药汤里。
线一沾汤,颜色立刻变了,从深蓝转成墨绿,再慢慢泛出铁锈红。她盯着那颜色,忽然想起什么,翻出春妮的PH试纸,蘸了点汤水一试——试纸紫得发黑,边缘一圈荧光蓝,和张铁柱牙龈渗血时碗里的泡泡一模一样。
她把试纸捏在手里,慢慢攥紧。
原来不是巧合。
染料、卤汤、药浴,全是一条线上的环。
谁在串?
她不知道。
但她知道,这线,是从她手里断过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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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德贵泡到后半夜才出来,浑身发红,像刚从锅里捞出来。他把铜勺搁在灶台上,勺面朝下,像是怕它再刮出什么来。机械臂还连着,屏幕停在自检界面,ID:B3-17-01,底下一行小字:【信号源稳定,建议持续输入脉冲】。
他没理,蹲在灶前,揭开汤桶盖。
汤面结了层油壳,厚得能站人。他拿铜勺轻轻一碰,壳裂开,底下汤色发暗,像凝了血。他舀了一勺,倒进砂锅,点火。
火苗起初发绿,晃了几下,才转成橙黄。
锅底传来细微的“噼啪”声,像是有东西在结晶层下炸裂。
蒸汽慢慢升腾,贴着玻璃爬行。
他没叫春妮,也没动机械臂,就站在那儿,盯着雾气一点点爬满窗。
雾里没出字,没出图,只有一道道波纹,像心跳的轨迹。他忽然伸手,用铜勺背在玻璃上划了一下。
蒸汽立刻扭曲,聚成一行小字:【别信纸】。
他盯着那三个字,没动。
片刻后,字散了,雾又恢复波纹状。
他转身从床底拖出旧相册,翻到赵金牙那张巴黎厨艺学院的照片。背面那行蓝墨水还在:
“配方即权力,染料即血脉。
FJY计划,始于1997。”
他拿铜勺尖轻轻刮了点墨迹,撒进砂锅。
汤面“嗤”地冒泡,蒸汽再次升腾。
这一次,雾中浮现三个字:
“信身”。
他愣住。
信身?
信身子?
他低头看自己,身上还泛着药浴的红,肩头疤隐隐发烫。他忽然想起什么,脱了上衣,对着窗户站首。
蒸汽贴着玻璃爬,又开始聚形。
这次不是字,是一串数字:1997.07.01 03:17。
和昨夜一模一样。
可就在数字成型的瞬间,雾气边缘忽然裂开一道细纹,像被什么东西划过。那纹路弯弯曲曲,从左肩斜劈到右胸,和他身上的疤,完全重合。
他猛地抬手摸肩。
疤在跳。
像是里头有东西,要钻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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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生是半夜摸进矿井的。
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,也没人拦得住。他穿着特战服,脚踩井盖,蹦了三下,才顺着梯子往下爬。巷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他打开头灯,光柱扫过坑壁,照出几道深浅不一的刻痕。
他没停,一首走到最深处。
那里堆着些碎瓷碗,是早年矿工吃饭用的,碎得不成样。他蹲下,一块块翻。
翻到第七块时,手指突然顿住。
碗底刻着一行小字:B3-17-01。
他心跳一滞,又翻了翻旁边几块,每块都带编号,但只有这块,裂纹是从碗心斜劈出去的,像道闪电。
他拿起来,对着头灯照。
裂纹的走向,和他爸肩上的疤,一模一样。
他忽然想起什么,脱了上衣,把碗贴在左肩。裂纹对上疤痕,严丝合缝,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
他站在那儿,没动。
头灯的光柱晃了一下,照到坑壁另一侧。
那里,不知什么时候,被人用炭条画了个人形轮廓,身高、肩宽、头型,和他爸一模一样。人形胸口,写着两个字:母体。
他盯着那两个字,喉咙发干。
母体?
谁是母体?
他正要伸手去摸,头顶突然传来“咔”地一声轻响。
像是有什么东西,从井口掉了下来。
他抬头,只见一片黑影正缓缓飘落,像张纸,又像块布。
他没躲,就站在那儿,看着那东西打着旋儿,一点点往下坠。
光柱照上去,照出一角模糊的纹路——是布料,蓝得发黑,边角沾着泥灰。
和沈翠花缝纫机前那块,一模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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