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停了,天没亮。陈德贵坐在灶台边,左手按着左肩,右手捏着那把铜勺,勺子裹在一块发黑的粗布里,像包着一块烫手的炭。他没脱湿透的褂子,也没去擦脸上的水,就那么坐着,盯着地上一滩从锅底滴下来的血水。
血珠落在砂锅裂纹里,没散,反亮了。
那光只闪了一下,像是回应什么,又像是警告。他没再碰锅,也不敢碰。刚才那一瞬,他感觉肩头那块凸起的东西动了,不是跳,是转——像一枚生锈的齿轮,在皮下缓缓拧了一圈。
他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。八角、桂皮、丁香,还有一丝铁锈味。这味儿他闻了二十年,如今才明白,不是卤汤的香,是机器在呼吸。
他站起身,把铜勺塞进袖口,用布条缠紧。又从灶底抽出一根烧了一半的艾草,塞进烟袋锅里点着。烟雾一起,肩头的胀痛稍稍退了些。他知道,这是沈翠花留的方子,不是治伤,是压信号。
张铁柱天没亮就来了,没敲门,首接踹开棚子的帘子,手里拎着个破仪器,天线歪得像狗尾巴。
“东郊。”他声音压得低,“昨儿半夜,赵金牙的车进使馆货运道,车牌换了,但车屁股底下漏了油,我顺着油印子摸到头——是辆黑牌照的奔驰,车尾贴了使馆物流的标。”
陈德贵没问“你怎么知道是物流”,他知道张铁柱在工地混了十几年,什么道都踩过。他只问:“几点?”
“两点十七。”张铁柱吐了口烟,“车停了十三分钟,下来俩人,一个穿工装,一个穿西装。西装男从后备箱抬了个银箱子,交到工装手里。工装——是赵金牙的人。”
陈德贵点点头,把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。十三分钟,和昨晚探测仪发信号的间隔,一模一样。
他抓起墙角的帆布包,往里塞了半块冷卤煮、一卷电工胶带、还有那根烧了一半的艾草。出门前,他回头看了一眼砂锅。
锅底那片金属网,灰扑扑的,不动了。可他知道,它没死,只是在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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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妮没睡。
她坐在书桌前,机械臂摊在桌上,关节拆开了三个,露出里头密密麻麻的线路。她把机械臂的主控芯片泡进一碗老卤里,卤汤泛着油光,底下沉着几粒花椒。
这是她从上一回“蒸汽显影”里悟出来的:老卤能中和蓝血残留的信号干扰。现在,她要把这玩意儿变成信号捕捉器。
她接了根天线,从窗户伸出去,连在机械臂的感应模块上。电脑屏幕上,频谱图跳着,全是杂波。她调了调参数,把接收频率锁定在昨晚砂锅激活时的波段——47.17兆赫。
“爸说,那车只停十三秒。”她自言自语,“十三秒,够传什么?”
她按下录制键,屏幕开始滚动数据流。突然,信号来了。
“嘀——”
只有半秒,像一道闪电劈过频谱,留下一串加密代码。她立刻截取,导入解码程序。程序卡了三秒,弹出提示:**非对称加密,密钥缺失**。
她咬了咬牙,把机械臂的触手探进卤汤,让卤汁顺着线路渗进去。这是赌——卤汤里的离子浓度会不会影响信号稳定性?会不会烧了主板?
她按下刷新。
屏幕闪了闪,突然跳出一行字:
【配方优化建议:增丁香0.3g,减八角0.5g,引入FJY-09衍生物,提升载体活性】
春妮愣住。
FJY-09——那是周敏皮箱上的编号。而“载体活性”?她猛地想起昨晚倒地的那些人,嘴里冒蓝光,血里带菌。
这不是行车记录,是**卤煮秘方的加密传输**。
她手指发抖,把那段信号重新解析,发现传输终点是东郊某频段,归属登记为“驻华使馆后勤通信中继站”。
她抓起手机,拨通陈德贵的号码。
“爸,他们不是在运样本。”她声音压得极低,“他们在**更新配方**。”
电话那头,陈德贵没说话,只听见风声,还有远处一辆车发动的闷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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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德贵蹲在东郊货运通道的废墟后头,半边身子藏在塌了一半的砖墙里。天还是灰的,风带着土腥味,吹得他袖口的布条哗哗响。
他看见那辆黑牌照奔驰了。
车头没挂牌,但车尾的物流标清清楚楚:“sulate Logistics”。他盯着车轮碾过地面,突然发现轮胎边溅起的一小块塑料片——是电线外皮,印着同样的字。
他记下了。
车停了,还是两点十七。西装男下车,打开后备箱,抬出那个银箱子。这次他看清了:箱子上有电子锁,锁屏闪着蓝光,和昨晚那些病人嘴里泛的光,一模一样。
工装男接过箱子,往旁边一辆厢货里搬。陈德贵想跟,但没动。他知道,这种车有追踪器,有摄像头,贸然靠近,等于送死。
他摸出烟袋锅,又点了一根艾草。烟雾升起来,肩头那块凸起的东西,安静了些。
就在这时,他听见“咔”一声。
不是车响,是脚底下。
他低头,踩碎了一块瓦片。瓦片底下,露出一段铁皮盖子,锈得厉害,但能推开。他轻轻掀开,底下是个竖井,窄得只能容一人,往下黑漆漆的,有风上来。
他没下去。
他知道,这种密道,八成通着地下库房,或是走私通道。现在下去,等于自投罗网。
他掏出手机,给春妮发了条语音:“拍了车牌,录了交接过程。你查查那厢货的登记,看挂谁名下。”
发完,他往后退了几步,靠在断墙上。风更大了,吹得他袖口的布条翻飞。他忽然觉得不对劲——布条松了。
他伸手去系,指尖碰到铜勺的边缘。就在这时,勺子突然发烫,隔着布都能感觉到。
他猛地抽手。
勺子没掉,可袖口的布,被烫出一个小洞,焦黑的边蜷着,像被什么咬了一口。
他盯着那洞,心跳慢了一拍。
不是巧合。这勺子,刚才**主动发热**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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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翠花是踩着点进厂的。
红旗服装厂的夜班刚换白班,车间里还飘着熨斗的热气。她没去更衣室,首接去了童装部的烫台区。那台老式电烫台,脚踏的,她踩了十几年,底座都磨出了凹痕。
她蹲下,掀开底板。这是她发现的秘密——烫台底下有个暗格,是她上个月修机器时无意撞开的。当时她只当是杂物,可昨晚,她梦见自己爹说:“缝线要藏针,藏得越深,越能扎人。”
她摸进暗格,掏出一卷胶带,撕开。里头不是线头,不是布角,是一张纸,印着驻华使馆的徽章,边上一行小字:“sulate Logistics - Batch #B3-17”。
她没慌,把纸塞进内衣口袋。又顺着暗格往里掏,指尖碰到个硬东西。
她抽出来。
是个饼干盒,铁皮的,印着使馆徽章,锁扣锈了,但能打开。她没开,只掂了掂,轻得很,像是空的。
她把它塞进工具包,转身去领今日的布料单。路过质检台时,王婶的侄女正抱着一摞童装过检。
“沈姐,今儿又加班啊?”那丫头笑着问。
沈翠花点头,笑得也和气:“老毛病,睡不着。”
她走出车间,没回家,拐进胡同口的公共电话亭。她拨了春妮的号。
“春妮,”她声音压着,“烫台底下,有饼干盒,使馆的标。你爸那边,别用手机传图,他们能截信号。”
电话那头,春妮“嗯”了一声,突然说:“妈,那饼干盒……会不会和矿井里找到的碎碗是一批?”
沈翠花没答。她挂了电话,抬头看天。
天还是灰的,云压得很低。她把工具包抱紧了些,往家走。
路过拆迁废墟时,她看见陈德贵蹲在断墙后,袖口冒着一缕白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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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妮把信号解码的结果发到加密邮箱,又删了记录。她把机械臂的天线重新调整角度,对准东郊方向。
突然,她发现频谱图上有个异常——在47.17兆赫之外,还有一个微弱信号,频率极低,像是从地下传来的。
她调大增益,信号清晰了些。不是语音,不是数据,是**心跳一样的脉冲**,每三分钟一次,和砂锅发信号的节奏,完全一致。
她猛地想起什么,翻出陈春生在矿井里拍的照片——那块碎瓷碗,裂纹走向和砂锅底一模一样,编号B3-17-01。
她把两张裂纹图叠在一起,用图像比对软件分析。
结果跳出时,她屏住了呼吸。
裂纹的起点,都指向同一个几何中心——**一个圆,首径约三厘米,位置在锅底正中**。
她立刻打开地图,输入东郊使馆区坐标,再标出砂锅发现地、矿井位置、服装厂密道入口。
三点连成一个三角,中心点,正对着南三环老疗养院的旧址。
她抓起笔,在纸上写:
**B3-17,不是编号,是坐标**。
她正要拍照发给陈德贵,电脑突然黑了。
不是断电,是屏幕被一道蓝光扫过,瞬间熄灭。她拔电源,拆硬盘,可主板己经烧了,焦味弥漫。
她坐在那儿,盯着冒烟的机箱,一动不动。
窗外,天彻底亮了。一缕阳光照进来,落在她校服口袋上。口袋里,PH试纸的边缘,微微泛着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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