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,沈翠花己经坐在了童装部更衣室的角落里。窗缝漏进一缕灰白的光,照在她膝头那件羽绒服上。布面泛着一层油润的暗光,像是被什么液体浸过又晾干。她没开灯,也没换工装,只是把门缝底下塞了块抹布,防风,也防人偷看。
她右手小指弯着,指尖还缠着昨夜被针扎破的创可贴,血己经干了,结成一小块深褐色的痂。她没顾上管,只用左手把羽绒服内衬一点点翻开,动作轻得像揭一张薄皮。布料一抖,一股子药味混着卤汤的陈香钻了出来——是陈德贵今早悄悄塞进她工具包里的那小罐老卤,她还没舍得用。
她知道,这布不能碰水,不能见电,更不能让机器碰。
可她还是把缝纫机推到了墙角,插头拔了,脚踏板却还踩在脚下。她得靠脚力回针,一寸一寸,把昨夜自动绣出的纹路倒着拆回来。那纹路不是花鸟,不是卡通,是血管,是肺叶,是肝胆脾肾的轮廓,一根根用荧光丝线绣出来的,夜里会发蓝光。
她踩下踏板,机器不动。她再踩,还是不动。她咬牙,脚腕一拧,硬是用脚力把针头往后带。咔的一声,线断了。
布面上,心脏的位置,突然渗出一点湿痕,像是从里面渗出来的。她盯着那点湿,没动,只把老卤倒进搪瓷盆,把布料一角浸进去。卤汤一碰布,那湿痕扩散了,蓝光暗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幅人体循环系统的图谱,脉络清晰,连毛细血管都分得清。
她屏住呼吸,从口袋里摸出剪刀,剪下一小片带图的布料,塞进艾草熏过的玻璃管。然后,她把自己的血挤出来一滴,落在布料心脏正中。
血没散。
它顺着图谱的主血管,自己爬了上去,像被什么吸着,最后停在主动脉弓的位置,一动不动。
她终于抬头,看了眼墙上的挂钟:六点零七分。厂里还没人来,但她知道,再过二十分钟,质检台就会有人影晃动。她把羽绒服卷起来,塞进工具包,又把玻璃管藏进胸衣夹层。起身时,她顺手把缝纫机的针头拔了,扔进废线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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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春妮蹲在服装厂后墙的排水沟旁,机械臂摊在膝盖上,关节处缠着三层油纸,是昨晚从卤煮摊剩的锅底刮下来的油膜。她没敢用电子屏,只靠手感调校机械臂的探头角度。风从东边刮来,带着一股铁锈和艾草混在一起的味儿,她知道,那是陈德贵烧老卤时留下的烟。
她把机械臂的感应头拆下来,裹上油纸,再用胶带缠紧,最后塞进一个空的调料瓶里。瓶子上还贴着“八角”的标签,字迹模糊。她把它卡进机械臂前端,像给枪装了个消音器。
密道入口就在烫台区地下,可电磁锁没断电,红外探头还亮着红点。她试过绕频段,可信号一靠近就断,和昨晚电脑被蓝光扫灭时一样。她只能靠物理手段——让机械臂“看起来不像机器”。
她把机械臂伸进排水管,一点点往前推。管子窄,油纸蹭着铁壁发出沙沙声。她耳朵贴着地面,听着信号接收器里的嘀嗒声。每三分钟,一声,和砂锅发信号的节奏一样。
推到第三十七节管子时,嘀嗒声变了。
不再是脉冲,是连续的波,像心跳加速。她手指一抖,机械臂卡住了。她轻轻晃了晃,继续往前。
突然,信号断了。
她没慌,只把PH试纸从校服口袋里抽出来,贴在排水管出口的湿泥上。试纸边缘原本是黄的,三秒后,转成深绿——和老卤的酸碱度一致。
她立刻把机械臂倒退五节,然后从侧面钻进一条支管。支管尽头是个竖井,井口锈铁盖半塌,底下黑得看不见底。她把机械臂垂下去,探头触到底部液体时,接收器终于恢复信号。
屏幕上跳出温度、密度、离子浓度——全是老卤的参数,可这液体是暗红的,像血浆,表面浮着一层油膜,膜上还漂着组织碎片,像没长成的器官。
她按下取样键。机械臂的微型注射器扎进液体,抽了三毫升。她立刻把样本封进艾草熏过的玻璃管,再用油纸裹两层,塞进贴身口袋。
机械臂收回时,她听见井底传来一声轻响——像是什么东西在液体里翻了个身。
她没再看,拔起机械臂就往回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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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德贵蹲在自家灶台后头,砂锅摆在长凳上,锅底那片金属网还在,灰扑扑的,没动静。他手里捏着沈翠花送来的布片,还有陈春妮带回的那管暗红液体。他没开火,只把老卤倒进小碗,把布片泡进去。
布片一沾卤汤,图谱又显了,血管纹路比之前更清晰。他拿镊子夹起那管液体,滴了一滴在布片心脏位置。
液体没散。
它顺着血管纹路自己流,最后停在肺叶分支处,凝成一颗小珠,珠子表面泛着微弱的蓝光。
他盯着那光,左手慢慢摸上左肩。那块疤又胀了,不是疼,是沉,像里头压了块铁。他没管,只从灶底抽出一根艾草,点燃,烟雾绕着手腕转了一圈,肩头的胀感才退了些。
他把铜勺拿出来,勺面朝下,轻轻刮了刮砂锅内壁。三道弧形划痕,和昨晚浴缸里的一模一样。他没停,又刮了一下。
火花没出。
可砂锅底那片金属网,突然颤了一下,像被什么电了一下。
他立刻把那管液体倒进空砂锅,再舀一勺老卤进去。汤一混,锅底的网开始发烫,表面浮起一层细泡,泡破了,冒出一丝蓝烟。
他拿PH试纸蘸了蘸汤,试纸从黄转绿,再转蓝——碱性在升高,和昨晚中毒食客的呕吐物反应一致。
他站起身,从柜子里翻出个旧相册。翻开,一张泛黄的黑白照。是九十年代初,国营食堂门口,几个厨师合影。他指着其中一个年轻男人——脸还没胖,眼神狠,嘴角往下撇。
是赵金牙。
他把照片摊在桌上,又从春妮给的资料里抽出一张打印图:克隆人组织样本的面部重建图。皮肤苍白,眼窝深,鼻梁高,嘴唇薄。
他把两张图并排摆着,拿尺子比了比眉间距、鼻翼宽度、下颌角。
一样。
连右眉上那道疤的位置都分毫不差——赵金牙年轻时撞铁架子留的。
他手指一顿,把照片按在桌上,另一只手去摸烟袋锅。可摸了个空。
他抬头,看见春妮站在门口,手里拎着个烧了一半的艾草把。
“爸,”她声音很平,“机械臂的油纸里,发现了FJY-09的分子残留。”
他没应声,只把那管液体又倒回玻璃管,塞进灶底的砖缝里。然后,他拿起铜勺,用布慢慢擦。
擦到勺柄时,布角勾住了大拇哥的甲盖。他低头一看,铜勺印在指甲上,压得发青,像嵌进去了。
他忽然想起什么,从砖缝里抽出那管液体,又撕下一块油纸,把液体滴在纸上。
纸没破。
可液体在纸上慢慢散开,最后形成一个符号:B3-17-01。
和矿井碎碗上的编号,一模一样。
他盯着那字,喉结动了动,把油纸折好,塞进烟袋锅里。然后,他把铜勺放进灶火,烧得通红。
勺子没化。
可勺面上,突然浮出一行细字,像是被火烤出来的:
载体匹配率:73.8%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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