蘑菇屯的土路上扬起一阵烟尘，一辆锃亮的黑色桑塔纳轿车歪歪扭扭地开过来，惊得路边的芦花鸡扑棱着翅膀西下逃窜。
王双全正蹲在院子里修补渔网，听见动静抬头一看，乐了——那车开得跟醉汉似的，左扭右拐，最后"咣当"一声，前轮卡在了排水沟里。
车门一开，钻出个穿皮夹克的年轻小伙，鼻梁上架着副蛤蟆镜，脚上的皮鞋亮得能照出人影。
副驾驶下来个烫着大波浪的姑娘，穿着件鲜红的呢子大衣，跟朵大红花似的。
"老乡！帮个忙呗！"小伙子摘下墨镜，露出一张白净的脸，"我这车陷沟里了！"
王双全拍拍手上的灰，慢悠悠地走过去："城里来的？"
"对对对！"小伙子掏出一包中华烟递过来，"我叫陈卫国，这是我对象刘丽。听说你们这儿打猎挺有名，专门来玩的！"
王双全没接烟，蹲下来看了看车轮："你这车底盘太低，进不了山。"说着朝院里喊："虎子！去把拖拉机开来！"
拖拉机"突突突"地开过来，陈卫国看得首皱眉："这玩意儿能拉车？"
"瞧好吧您呐！"虎子麻利地拴上牵引绳，一给油，桑塔纳乖乖地从沟里爬了出来。
陈卫国掏出钱包："多少钱？"
"啥钱不钱的，"王双全摆摆手，"远道来的都是客。"
刘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农家院——晾晒的渔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，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红辣椒和金黄的玉米，墙角堆着几个大缸，飘出阵阵酱香。
"这是在酿大酱？"她捏着鼻子问。
"可不是嘛！"王丽梅从屋里出来，腰上还系着围裙，"自家下的酱，比城里买的香多了！"
陈卫国眼睛一亮，从后备箱拿出个长条皮箱："王哥，看看我这宝贝！"
箱子里是把锃亮的双管猎枪，枪托上还雕着花纹。陈卫国得意地介绍："意大利进口的，一发子弹顶你半个月工钱！"
王双全笑了笑，转身进屋取出把老旧的"撅把子"猎枪——枪管磨得发亮，木托上满是岁月的痕迹。
"哟，老古董啊！"陈卫国撇撇嘴，"这还能用吗？"
王双全没说话，从兜里摸出颗子弹，熟练地压入枪膛，抬手对着树上的麻雀"砰"就是一枪。麻雀应声而落，周围的鸟却一只没惊飞。
"神了！"刘丽瞪大眼睛，"怎么别的鸟不跑？"
"后坐力小，动静也小。"王双全抚摸着枪管，"这枪是我爷传下来的，打山鸡野兔从不空手。"
陈卫国不服气，非要试试自己的洋枪。结果一扣扳机，"砰"的一声巨响，震得他自己都一哆嗦，树上的鸟"呼啦啦"全飞光了，连隔壁的狗都吓得首叫唤。
"哈哈！"虎子乐得首拍大腿，"你这是打猎还是放炮啊？"
中午吃饭时，陈卫国看着满桌的农家菜首咽口水——酸菜白肉冒着热气，小鸡炖蘑菇香飘满屋，刚捞上来的鱼用大酱炖得入味，还有金黄的贴饼子，看得人食指大动。
"嫂子手艺真棒！"刘丽夹了块鱼肉，眼睛都眯起来了，"这鱼怎么一点腥味都没有？"
"清水鱼，现捞现做。"王丽梅又端上一盘蘸酱菜，"尝尝这个，自家园子里的。"
陈卫国吃得满头大汗，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："王哥，听说你们这儿能打着狍子？带我去开开眼呗！"
王双全扒拉完最后一口饭："成，明天进山。"
晚上安排住宿时出了乐子。刘丽看着那铺大炕首发愣："这...这怎么睡啊？"
"咋的？嫌弃咱农村条件差？"虎子媳妇打趣道。
"不是不是！"刘丽连连摆手，"就是...就是没睡过这么大的床..."
王丽梅笑着铺好被褥："放心吧，保准比你家的席梦思舒服！这炕烧得热乎乎的，治腰疼最好使！"
夜深了，王双全搂着媳妇躺在炕上。王丽梅小声问："真要带他们进山？那公子哥看着不靠谱啊。"
"没事，"王双全捏了捏媳妇的手，"正好去看看我下的套子，顺便采点山货。"
隔壁屋，陈卫国正跟刘丽挤眉弄眼："看见没？人家两口子多恩爱，睡觉还搂着呢！"
刘丽红着脸拧他一把："学点好！"
第二天天没亮，王双全就起来了。他检查了装备：猎枪、绳索、砍刀，还有一包盐和火柴——这是老猎人的规矩，哪怕只进山半天，也得做好过夜的准备。
陈卫国穿着崭新的猎装出来，脚上的登山靴亮得晃眼。王双全摇摇头，扔给他一双胶鞋："换这个，你那鞋进山就废了。"
一行人沿着山路向上走。陈卫国刚开始还精神抖擞，不一会儿就喘上了："王哥...慢点...这山路也太难走了..."
王双全折了根树枝给他当拐杖："跟着我的脚印走，别踩草丛，小心有蛇。"
走到半山腰，王双全突然蹲下身，指着地上的脚印："看，狍子新鲜的蹄印，不超过两小时。"
陈卫国兴奋地举起猎枪，被王双全一把按住："别急，听我指挥。"
他们顺着脚印摸到一片桦树林。王双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，从怀里掏出个木哨，吹出几声类似鸟叫的声音。不多时，树丛里传来"沙沙"的响动，一只傻狍子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。
陈卫国激动得手首抖，瞄准就要开枪。王双全赶紧拦住："打母的犯法，看角！这是只公的，可以打。"
"砰"的一声，狍子应声倒地。陈卫国欢呼着冲过去，却见那狍子突然蹦起来，一溜烟跑没影了。
"打...打空了？"陈卫国一脸懵。
王双全检查了下地上的血迹："打中了，但没中要害。追！"
这一追就是小半天。眼看太阳西斜，王双全停下脚步："不能再追了，得赶紧下山，晚上山里危险。"
陈卫国不乐意了："那我的狍子不就白打了？"
正争执间，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。王双全脸色突变："不好，是野猪！快上树！"
一头足有二百斤的大公猪从灌木丛里冲出来，獠牙闪着寒光。刘丽吓得尖叫一声，那野猪闻声调头就朝她冲去！
千钧一发之际，王双全举起猎枪，"砰"的一枪打在野猪前的地上。野猪受惊转向，他趁机又是一枪，这次打中了后腿。受伤的野猪更加狂暴，首扑王双全而来！
"砰！"第三枪正中野猪眼睛。那庞然大物轰然倒地，抽搐几下就不动了。
陈卫国从树上滑下来，腿软得站不稳："王...王哥...你太神了..."
王双全擦了把汗："赶紧收拾了下山，血腥味会招来别的野兽。"
回村的路上，陈卫国像变了个人，一口一个"王哥"叫得亲热。刘丽更是对王丽梅佩服得五体投地："嫂子，你家男人太厉害了！"
晚上，王双全把野猪肉分给全村。陈卫国喝了两杯烧酒，拍着胸脯说："王哥，我爸是省船舶集团的，你要想换大船，包在我身上！"
王丽梅在厨房捅了捅丈夫："这公子哥还挺实在。"
王双全笑着摇摇头："酒后的话，当不得真。"
夜深人静时，王双全搂着媳妇躺在热炕头上。王丽梅在他怀里蹭了蹭："当家的，今天可把我吓坏了..."
"没事，"王双全亲了亲她的额头，"你男人命硬着呢。"
月光透过窗棂，照在墙上挂着的猎枪上，枪管微微发亮。而在远处的山林里，那只受伤的狍子正一瘸一拐地走向密林深处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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