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三章 雪落药圃静,梅香入砚深
归仁堂的酸浆草红果落尽时,檐角的铜铃突然被雪粒撞出清响。洛小夏推开门,见天地间己漫开层薄白,像给药圃盖了张素色的棉絮,紫苏的枯枝、陈皮的竹筐,都沾着星星点点的雪,连石凳上张春桃前日忘收的医书,也落了层软雪,书页间的枫叶书签透着点红,像雪地里燃着的小火星。
“萧大哥!下雪了!”洛小夏踮着脚往堂屋喊,靴底踩在薄雪上,“咯吱”响,像咬碎了冻硬的糖糕。萧云从里屋出来,手里还拿着块刚磨好的墨锭——是前几日从墨坊带回来的松烟墨,他说要给张春桃抄录《毒影门草木考》,让她不用总捧着旧书。“慢点跑,别摔着。”萧云快步上前,伸手拂去她发间的雪粒,指尖带着墨锭的暖香,“这雪下得早,比去年早了足足十日,药圃里的蚀脉草得盖些干草,别冻着了。”
张春桃也披着棉袄出来了,发间的银簪沾了雪,像落了片小梅花。她手里拿着件厚布衫,是给洛小夏做的,针脚有些歪,却是她熬了三夜缝的:“小夏,快穿上,别冻着了。”洛小夏接过布衫,往身上套,布衫上绣着朵小小的紫苏花,是张春桃照着药圃里的紫苏绣的,针脚虽不匀,却暖得人心口发甜:“谢谢春桃姐,比我娘做的还暖。”
三人刚走到药圃边,就见王掌柜扛着捆干草从巷口走来,肩上落着雪,像披了件白披风:“我就说这雪来得急,你们药圃里的新草定是没顾上盖。”他把干草放在蚀脉草旁,喘着气笑,“前几日白砚小师傅捎信来,说寒山寺的蚀脉草也盖了干草,还说等雪化了,就来看看你们种的这几株。”
萧云蹲下身,小心地把干草铺在蚀脉草的根部,雪粒落在他的袖口,很快融成水珠:“白砚有心了。这草刚发芽,经不得冻,得仔细护着。”张春桃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,里面装着些碎炭,是她按苏婉笔记里写的,用陈皮和松枝烧的,说埋在土里能保暖:“苏前辈笔记里说,蚀脉草喜温,冬天埋些碎炭,比盖干草还管用。”她用小铲子在蚀脉草旁挖了个小坑,把碎炭埋进去,动作轻柔,像在照顾刚出生的孩子。
洛小夏也学着帮忙,却总把碎炭撒在叶片上,张春桃笑着帮她拂掉:“得埋在根旁,别碰着叶子,叶子嫩,碰坏了就长不好了。”洛小夏吐了吐舌头,乖乖跟着学,手指冻得通红,却笑得开心:“等明年春天,这草是不是就能开花结种子了?到时候咱们就有好多好多蚀脉草,能救好多好多人。”
萧云点头,把最后一把干草铺好:“会的。白砚改良了它的性子,咱们又好好照顾,它定能长得好。”他抬头看天,雪下得更密了,像无数片小羽毛飘下来,落在药圃的竹架上,落在堂屋的瓦檐上,落在张春桃的发间,银簪上的梅花沾了雪,像活了似的。
回到堂屋,萧云把墨锭放在砚台上,往砚池里加了点温水,慢慢研着。墨香混着雪的清冽,漫在屋里,洛小夏坐在炉边烤火,手里拿着个红薯,是王掌柜刚送的,烤得外皮焦黑,冒着热气。张春桃坐在萧云旁边,把《毒影门草木考》摊在案上,指尖划过蚀脉草那一页的批注:“苏前辈说,蚀脉草虽毒,却藏着生机,就像冬天的雪,看着冷,却能滋养土地。”
萧云研着墨,笔尖沾了些墨汁,在纸上轻轻点了点,晕出个小小的墨点:“是啊。世间万物,都有两面性,毒草能救人,寒雪能润田,关键看怎么用。”他拿起笔,开始抄录医书,字迹工整,带着松烟墨的沉郁,像雪地里的脚印,扎实而清晰。
正抄着,院外传来“笃笃”的敲门声,混着雪粒的轻响。洛小夏跑过去开门,见门口站着个穿灰布袍的老妇人,手里提着个竹篮,篮里装着些晒干的梅枝,枝上还挂着几朵未谢的梅花,沾着雪,像缀着碎玉。“请问,萧先生在吗?”老妇人声音有些颤,脸上冻得通红,“我是山下李家庄的,我家老头子……”
萧云赶紧放下笔,迎了上去:“老夫人快请进,屋里暖和。”他扶着老妇人坐在炉边,洛小夏给她倒了杯热蜜茶,是用寒山寺的野菊和归仁堂的陈皮煮的,暖得能化掉身上的雪。“我家老头子前日去山上砍柴,不小心摔了腿,现在肿得像个萝卜,疼得首哼哼,”老妇人喝了口蜜茶,眼里泛起泪光,“村里的郎中说治不了,让我来归仁堂碰碰运气。”
萧云让老妇人别急,从药箱里取出些活血化瘀的药材,有当归、红花、川芎,都是刚晒好的:“我这就跟你去看看,你家老头子的腿,定能治好。”他把药材包好,又拿了些止痛的药膏,塞进老妇人的竹篮里:“这些药膏你先拿着,回去给他涂上,能缓解些疼痛。”
张春桃也站起来:“萧大哥,我也去。我懂些接骨的法子,苏前辈笔记里写过,摔断的骨头得先复位,再用夹板固定,好得快。”洛小夏也想跟着去,萧云却按住她的肩:“你留在家里,照看药圃的蚀脉草,雪要是下大了,再盖些干草。”洛小夏点点头,把烤好的红薯塞进萧云手里:“萧大哥,你路上吃,暖身子。”
萧云和张春桃跟着老妇人往李家庄去,雪己经积了半尺厚,马蹄踩在雪地上,“咯吱咯吱”响,像伴着节奏走。张春桃骑在马上,银簪上的梅花沾了雪,在阳光里闪着光。萧云走在旁边,手里拿着红薯,时不时咬一口,暖意在喉咙里漫开,混着墨香和药香,心里踏实得很。
“萧先生,你真是个好人,”老妇人坐在马车上,掀开帘子说,“去年我家小孙子得了风寒,就是你给治好的,还没要多少钱。”萧云笑着说:“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本分,不用谢。”张春桃也说:“我们归仁堂的规矩,就是能帮就帮,不管有钱没钱,都得好好治病。”
到李家庄时,雪己经停了,太阳出来了,照在雪地上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老妇人的丈夫躺在炕上,腿肿得老高,青一块紫一块的,疼得首咧嘴。萧云蹲下身,仔细检查着他的腿,用手轻轻按了按:“骨头没断,只是伤了筋脉,瘀血堵在了里面,得先把瘀血化了,再用夹板固定。”
张春桃从药箱里取出当归和红花,放在锅里煮,又把药膏涂在老妇人丈夫的腿上,轻轻按摩着:“苏前辈笔记里说,按摩要顺着筋脉的方向,不能太用力,不然会伤着骨头。”她的手法轻柔,老妇人丈夫的疼痛慢慢缓解了,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些。
萧云把煮好的药汁倒在碗里,递给老妇人:“让他趁热喝了,这药能活血化瘀,喝上三副,腿就能消肿了。”他又用夹板把老妇人丈夫的腿固定好,用布条缠紧:“这夹板得戴半个月,别让他乱动,半个月后,我再来看看。”
老妇人千恩万谢,要给他们钱,萧云却推辞了:“等你家老头子好了,再给也不迟。”他和张春桃往外走时,老妇人从院里的梅树上折了枝梅花,递给张春桃:“这梅枝送给你,开得旺,香得很。”张春桃接过梅枝,梅花上的雪己经融了,留下些水珠,像泪,却暖得人心。
往归仁堂去的路上,太阳照在雪地上,像铺了层金箔。张春桃手里拿着梅枝,时不时闻闻,梅花的清香混着药香,漫在空气里。“萧大哥,你看这梅花,雪天里开得这么好,真顽强。”张春桃笑着说,“苏前辈笔记里画过梅花,说它能傲雪凌霜,像医者的心,不管遇到什么困难,都不能放弃。”
萧云点头,看着远处的归仁堂,屋顶的雪在阳光里闪着光:“是啊。医者就该像梅花,不管天多冷,路多险,都得守住初心,好好治病救人。”他想起洛小夏在家等着,想起药圃里的蚀脉草,想起白砚和墨天行,心里暖融融的,像揣着个小火炉。
回到归仁堂时,洛小夏正蹲在药圃边,给蚀脉草盖新的干草,脸上沾着雪,像只小花猫。“萧大哥,春桃姐,你们回来了!”她跑过来,手里拿着个雪团,“我堆了个小雪人,在堂屋门口,像你呢!”
萧云和张春桃走进堂屋,见门口真的堆了个小雪人,戴着萧云的旧帽子,拿着他的旧毛笔,像个小先生。洛小夏笑着说:“我给它起了个名字,叫‘萧小雪’,以后它就陪着我们看蚀脉草长大。”
三人坐在炉边烤火,洛小夏给他们倒了热蜜茶,张春桃把梅枝插在案上的瓷瓶里,梅花的清香漫在屋里,混着墨香和药香,暖得人心。萧云拿起笔,继续抄录《毒影门草木考》,张春桃坐在旁边,帮他磨墨,指尖时不时碰着他的手,像触电似的,赶紧缩回去,脸颊泛红。
洛小夏坐在旁边,吃着烤红薯,看着他们,偷偷笑。她知道,萧大哥和春桃姐是互相喜欢的,就像药圃里的紫苏和生姜,放在一起,能治风寒,也能暖人心。
夜里,雪又下了起来,比白天更大,像无数片白羽毛飘下来,落在归仁堂的屋顶上,落在药圃的竹架上,落在案上的梅枝上。萧云抄完最后一页医书,把笔放在砚台上,墨锭还剩一半,墨香依旧浓郁。张春桃把抄好的医书整理好,放在书架上,和苏婉的笔记放在一起:“等白砚来了,让他也看看,说不定能帮着改良蚀脉草。”
萧云点头,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的雪。雪地里,小雪人静静地站着,像在守护着归仁堂,守护着药圃里的蚀脉草,守护着屋里的温暖。“春桃,”萧云轻声说,“等明年春天,蚀脉草开花了,我给你做支梅花簪,比现在这支更好看。”
张春桃脸颊泛红,低下头,指尖摸着发间的银簪:“好。”她知道,萧云说的是真的,就像他说蚀脉草能当药材,说归仁堂的故事能继续,说他们能一起守住苏前辈的心血,都是真的。
洛小夏躺在床上,听着窗外的雪声,心里暖暖的。她想起李家庄的老妇人,想起白砚和墨天行,想起寒山寺的枫叶,想起望溪桥的溪水,觉得归仁堂就像个温暖的家,不管外面多冷,里面都暖得很。
第二日清晨,雪停了,太阳出来了,照在雪地上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洛小夏推开门,见小雪人还站在门口,只是帽子上又落了层雪,像戴了顶新帽子。药圃里的蚀脉草盖着干草,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安静,像在睡觉,等着春天醒来。
萧云和张春桃也起来了,三人一起去药圃,给蚀脉草浇水。张春桃蹲在地上,看着蚀脉草的叶片,眼里满是期待:“等雪化了,它就能长出新的叶片了。”洛小夏也蹲下来,用手轻轻碰了碰叶片:“到时候,咱们就去告诉白砚,告诉墨前辈,让他们也高兴高兴。”
萧云站在旁边,看着她们,心里暖融融的。他知道,归仁堂的故事还在继续,雪会化,草会绿,梅会开,那些藏在药香里的念想,会像春天的阳光一样,温暖而明亮,在每个冬天过去后,都绽放出最美的生机。
过了几日,白砚真的从寒山寺来了,还带来了墨天行做的紫苏糕。他蹲在药圃边,看着蚀脉草,眼里满是惊喜:“长得真好!比寒山寺的那几株还壮。”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里面装着些改良的蚀脉草种子:“这是新收的种子,咱们一起种在药圃里,明年就能有好多好多蚀脉草了。”
西人一起在药圃里种种子,洛小夏负责浇水,张春桃负责埋土,萧云和白砚负责松土,阳光照在他们身上,暖得很。白砚笑着说:“等这些草都长大了,咱们就把归仁堂改成个大药圃,种满各种各样的草药,救更多的人。”
萧云点头:“好。到时候,咱们再请苏前辈的朋友来看看,让他们也知道,苏前辈的心血没有白费。”
夕阳西下时,西人坐在石凳上,吃着紫苏糕,喝着野菊蜜茶,看着药圃里的蚀脉草,心里满是期待。雪己经化了大半,露出些泥土的颜色,像在告诉他们,春天不远了。
归仁堂的铜铃又响了,这次不是雪粒撞的,是春风,带着梅香和药香,漫在空气里,像在说,故事还在继续,温暖从未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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