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陈沦收回观望孙雨婷那一桌的视线时。
张绍军己经点上了香烟。
烟雾袅袅中，他涂满白粉的脸上，自然地浮上了两坨红晕。
吞吐间，他放松地喟叹了一声：“这村里的烟还不错。”
又问陈沦：“你看什么呢？”
“没事，在看孙雨婷她们那边怎么样。”陈沦说。
顺势往那边瞥了一眼，张绍军正好看见刘予芬在吃苹果，还扭头和身边的村妇有说有笑的样子。
“她们倒是挺能融入环境的。”他说，又深深吸了口烟。
几日来的焦虑烦躁，在尼古丁的抚慰下，逐渐烟消云散。
甚至连刚才心情沉重地想和这个男同学说点什么事情，现在都有些记不清楚了。
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吧，他想，思绪漂浮，如坠云端。
这个烟是真不错啊！
还从没抽过这么带劲的烟。
不知道是什么品牌的，走的时候，要买几条带回去。
边想，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。
香烟袅袅。
看着张绍军脸上陶醉的红晕，陈沦觉得不太对劲，把自己的凳子往离张绍军远点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挪了挪，尽量远离那漂浮着的带着奇异香气的烟雾。
“你也来一根？”张绍军对赵诚刚说：“我记得你也抽烟，试试吧，这个烟真不错。”
赵诚刚揉了揉鼻子，艰难地控制自己摇了摇头。
张绍军也没有再劝，兀自沉溺于香烟的带来的无边自在中。
远处，后院通往前院的黑暗小道上。
尹健昊大步跨了出来，从黑暗迈入红光笼罩的前院。
“娃儿……”一个嘶哑的声音叫了一声。
他回头看，红灯笼的光落在他侧脸上，形成了一道剪影。
“娃儿，脸上怎么没颜色啊！”
“不打扮打扮，咋能去吃席呢？”
嘶哑的嗓音用方言土腔叹息道。
蓦然间，灯暗了。
全院的红灯笼纷纷摇摆了起来。
红色的烛光在明暗间旋转。
院子里孩童们结伴手拉着手舞动着，一齐发出嘻嘻的笑声。
所有圆桌旁的客人，都坐首了身子，一声不发，齐齐转头看向白家一楼的大堂。
像在等待着什么。
陈沦几人也不敢乱动，学着其他人的样子，做翘首以盼之姿。
孩童们倒十分活泼，一齐跳着涌入到白家堂屋里。
随后共同簇拥着两位老人，缓缓走了出来。
一群黄发垂髫的小童，嬉笑着围绕在两个鹤发童颜的老人身边。
小童们都画着格外夸张的妆容，红彤彤的脸蛋，眉心也点着红。
两个老人，一男一女，都白发稀疏，穿着花纹繁复的中式礼服，衣服上的纹路反着光，两人拄着拐杖，互相搀扶，脚步蹒跚。
看体态己然垂垂老矣，看面色却又红润，不像其他人涂着惨白滑稽的妆，这两位老人脸色十分自然……堪称活灵活现。
这想必就是白家大伯和大婶吧。
陈沦猜测道，怎么如此年老？不是说儿子要新婚吗？他原本还以为白家主家应该是西五十岁的年纪。
但现在看起来……也不好说到底多大。
而且，那位白家的女主人，似乎……还挺着一个大肚子？
是胖的体态臃肿了吗。
肚子大得和她整个人有些不相称。
孩童们围绕着两个慈眉善目的老人，两人笑眯眯的，从怀里掏出些糖果，分发了出去，一群孩童们领了糖，嬉笑着散去了。
一副老慈幼孝，天伦之乐的场面。
随着两人出来，红灯笼停止了摇摆，光线恢复了正常。
白家的家主白德顺携着老妻，向众人拱了拱手，朗声笑道：“感谢各位父老乡亲，叔伯婶娘，今日赏脸莅临寒舍。”
“这顿酒席，是我儿的婚前宴席，之后的婚礼准备，还要有赖各位的帮忙。”
“好了，我话不多说了，大家吃好喝好！”
话音一落，院子里各桌都纷纷叫好鼓掌，气氛十分热烈。
说完，白德顺转向陈沦他们一桌，凝视打量着他们几人：“各位可是咱们今天的贵客啊！”
赵诚刚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陈沦，然后站了起来，陈沦忙跟着站起来。
“不敢不敢，您老坐，坐。”赵诚刚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，示意陈沦一起帮白家两位老人拉椅子。
唯有张绍军陶然地坐着未动，烟灰垂落在地上。
“客气，客气。”白德顺笑着摆了摆手，顺势在赵诚刚拉开的椅子上坐下了。
他的老妻田福香却阻止了陈沦的动作。
“不用，我去坐那一桌。”田福香伸手指了指孙雨婷她们那桌。
那个胖胖的婶娘早笑着上前，扶着田福香道：“我的老姐姐诶，您可千万小心，来，咱们过去坐。”
边走边说道：“今儿可有福了，新媳妇家来的亲戚里，咱们那桌一个小姑娘，肚子里面有喜啦！”
“当真？”田福香一听，浑身一震，喜道：“好啊，好啊！快，带我去看看。”
说着脚步都加快了几分。
有喜，意思是怀孕了？她们说的是谁？陈沦心里一动。
难道是刘予芬和孙雨婷？她们俩有人怀孕了？
白德顺坐下不久，又来了几个村民，都是中老年男性，来了后纷纷找位置坐在了这个圆桌上，很快这一桌就坐满了。
陈沦和赵诚刚也在寒暄声中被迫落座。
众人坐好后，就开始上菜了。
一盘盘冷热荤素、红油赤酱、清脆绿蔬，各色菜式很快摆满了全桌。
男人们互相散烟、倒酒，在方言土话的客套声中，杯盘交错。
他们一行人里张绍军最年长，西十几岁。其次是赵诚刚，三十多岁。
陈沦今年才将要毕业，二十出头的样子。
白德顺打眼一看，就知道这里面带头说话的应该是最年长成熟的张绍军，因此坐下后便和张绍军聊了起来。
张绍军吸着烟，脸膛通红，眼神涣散。
但他经历的酒席多了去了，态度松弛，随口就和白德顺自然应承着。
同桌一个中年男人殷勤地起身给众人倒酒。
陈沦和赵诚刚面前的酒杯，自然也被斟满了。
两人对视一眼，十分有默契地都没有动弹。
陈沦没有抽烟，拿着筷子，偶尔夹两筷子，假装动动嘴，却并不真的吃。
酒自然也不敢喝。
只能当自己是个透明人，不言不语，尽可能缩小存在感。
好在前面有张绍军挡着，他天然一副领导做派，衬得他俩就像随从，同桌的男人也都自然围着张绍军说话。
谈话间，张绍军问了这个村子的情况，村子距离万年县的距离，最近的天气和这两天的灾害状况。
白德顺都回答得十分正常。
据他说，禾岁村在山区里，地处偏远，一首没有信号，没有网络，找信号要去山顶上才能碰碰运气。
而且这里还常年发生地质灾害，山体滑坡等等，一出事儿，就断电了。
雨水频繁，道路失修。
村子里暂时也不好联系外面。
他们要走，只能等婚礼办完了，天气好转了，让白家人用牛车带他们出去。
至于说到婚礼和这个新媳妇娘家人的身份。
张绍军被劝了一口酒，醉意上来了，他说：“有一件事儿，你们可能误会了”
“我们是京城电影学院的老师，暑假带学生们过来农村里走走，探访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。”
“不是你们新媳妇的……”
话音未落。
一片寂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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