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：口琴声与草莓蛋糕
夜色渐深，梧桐胡同褪去了白日的喧嚣，只剩下零星灯火和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。虞家小洋楼的灯光却温暖地亮着，像一颗温柔的琥珀，包裹着屋内微妙而紧绷的气氛。
客厅里，靳叶麟坐在沙发上，姿态看似放松，但微微绷紧的肩线透露着他的不自在。他对面，虞畅正慢条斯理地沏着一壶普洱，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锐利的眼神。林西柚则端着一盘刚洗好的草莓从厨房走出来，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，试图缓和空气中无形的张力。
“小叶，尝尝这草莓，婉棠爸爸学生今天刚送来的，很新鲜。”林西柚将盘子放在靳叶麟面前的茶几上。
“谢谢阿姨。”靳叶麟礼貌地点头，拿起一颗红艳的果子，却没有立刻吃。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楼梯方向——虞婉棠上楼换衣服还没下来。
虞畅将一杯澄亮的茶汤推到靳叶麟面前，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：“听婉棠说，靳先生最近帮了她不少忙。”
“虞叔叔叫我叶麟就好。”靳叶麟放下草莓，端正了坐姿，“只是碰巧，应该的。”他敏锐地察觉到虞畅话语里的审视意味。这位看似儒雅的舞蹈家，眼神深处藏着洞悉一切的冷静，让他不禁想起调查资料里提到的“擅长防身术”。
“听口音，叶麟不是本地人？”林西柚在一旁坐下，看似随意地闲聊。
“嗯，从小地方来的。”靳叶麟含糊道，他的过去是一团需要小心遮掩的迷雾，尤其是在虞婉棠父母面前。
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虞婉棠换了一身舒适的棉质长裙走了下来，微湿的发梢贴在颈侧，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。她看到客厅里的三人，脚步顿了一下，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。
“爸，妈，你们还没休息啊？”她走过去，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母亲身边的单人沙发上，与靳叶麟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。
“陪小叶聊聊天。”林西柚笑着拉过女儿的手，轻轻拍了拍，“今天演出累坏了吧？我看你脚踝好像有点不舒服。”
“还好，就是最后那个旋转落地时稍微硌了一下，不碍事。”虞婉棠轻声回答，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脚趾。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靳叶麟的眼睛。
“跳舞要注意保护自己，旧伤最容易在不经意间复发。”虞畅呷了口茶，语气里带着父亲的关切和职业性的提醒。
气氛似乎又回到了家常的温馨，但靳叶麟的存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涟漪之下暗流涌动。虞畅和林西柚的温和态度下，是对女儿身边突然出现的这个陌生男人的本能警惕和评估。他们欣赏他今晚出手相助，但他的背景、他的意图，都是需要弄清楚的谜团。
靳叶麟感受到了这种无声的深度。他习惯了在街头巷尾用拳头和警惕解决问题，却对这种来自长辈的、包裹在礼貌下的探究感到有些无措。他只能尽量坐得更首，眼神保持坦诚，尽管他的过去经不起任何深入的推敲。
虞婉棠察觉到了这种微妙，她试图转移话题：“叶麟，你之前说会吹口琴？是什么样的口琴啊？”她想起他之前提过一句，此刻只想找点安全的话题打破沉默。
靳叶麟愣了一下，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。“就是普通的复音口琴。”他老实回答。
“哦？小叶还会这个？”林西柚来了兴趣，她是音乐教授，对任何乐器都抱有天然的好感，“学了多久了？”
“小时候……跟一个老人家瞎学的，吹着玩，登不了大雅之堂。”靳叶麟的语气有些涩然。教他口琴的，是豆腐汤馆隔壁一位孤寡老人，那是他灰暗童年里为数不多的亮色和慰藉。
“音乐能怡情养性，无所谓大雅之堂。”林西柚微笑道，“有机会可以吹来听听。”
虞畅也微微颔首，似乎对这个技能表示认可，至少比拳脚听起来更让人安心些。
这时，一团毛茸茸的蓝色影子悄无声息地从沙发底下钻出来，跳上了虞婉棠的膝盖，正是丸子。它用那双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靳叶麟这个陌生人，喉咙里发出轻微的“咕噜”声。
虞婉棠轻轻抚摸着丸子的背，松了口气。有丸子在，似乎连空气都柔软了些。
靳叶麟看着那只慵懒高贵的蓝猫，又看看低头温柔抚猫的虞婉棠，冷硬的心房某一角仿佛也被那柔软的“咕噜”声轻轻触动了。他想起钱伯豆腐汤馆后面那只总来偷食的野猫，眼神不自觉柔和了一瞬。
“它很漂亮。”他低声说。
“它叫丸子。”虞婉棠抬起头，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、真实的笑容，“是我的好朋友。”
林西柚看着女儿和靳叶麟之间那细微的互动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，她站起身：“时间不早了，我去把下午烤的小蛋糕拿来当夜宵吧。小叶也尝尝。”
“对对，尝尝我妈妈的手艺，超好吃的！”虞婉棠连忙点头，眼神亮晶晶的。
很快，林西柚端来了几块精致的草莓奶油小蛋糕。甜腻的香气弥漫开来，进一步驱散了方才的紧张感。
靳叶麟看着眼前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蛋糕，有些迟疑。他习惯了豆腐汤的咸鲜温热，这种过于甜蜜细腻的东西，似乎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。
“试试看。”虞婉棠鼓励地看着他，自己先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小块送入口中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，像极了享受的丸子。
靳叶麟不再犹豫，也舀了一勺。奶油入口即化，草莓的酸甜和蛋糕的松软完美融合，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、温暖而幸福的味道。他吃得有些慢，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尝一个陌生的、美好的梦。
“很好吃。谢谢阿姨。”他放下勺子，认真地说。
虞畅看着这个年轻人品尝蛋糕时那近乎郑重的神态，目光微动。他能看出，这个叫靳叶麟的年轻人，身上有种与精致甜点截然不同的粗粝和棱角，但此刻，那棱角似乎被奶油软化了些许。
夜宵过后，气氛终于彻底缓和下来。
靳叶麟适时起身告辞。虞畅和林西柚没有过多挽留，只是嘱咐他路上小心。
虞婉棠送他到院门口。夜晚的梧桐胡同格外宁静，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。
“今晚……谢谢你。”虞婉棠低着头，声音轻得像耳语，“也谢谢你的蛋糕。”
“没什么。”靳叶麟站在月光下，小麦色的皮肤泛着柔和的光泽，“你脚踝，记得用冰敷一下。”
“嗯。”虞婉棠点头，心里微微一暖。
他犹豫了一下，从口袋里摸出那把旧口琴，金属琴身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微光。“这个，”他递过去，语气有点不自然，“你说想听。下次吧。”
虞婉棠惊讶地抬起头，看着他手中那把他显然很珍视的口琴，又看看他有些不自在却真诚的脸，心跳莫名漏了一拍。她接过口琴，冰凉的金属还带着他的体温。
“好，下次。”她握紧口琴，用力点头。
靳叶麟没再说什么，转身大步融入了夜色之中。
虞婉棠站在门口，首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，才低头看着手中的口琴。琴身有些旧，却擦得很干净。她仿佛能想象出，在那个她完全无法想象的环境里，他是如何吹着它，度过那些或孤独或艰难的夜晚。
回到屋里，父母还在客厅。林西柚看着她手中的口琴，了然地笑了笑。虞畅则沉吟了片刻，开口道：“婉棠，这个靳叶麟……他和你，不太一样。”
虞婉棠握紧了口琴，抬起头，眼神清澈而坚定：“我知道，爸爸。但他是个好人。”
虞畅看着女儿眼中那份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亮光，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：“你自己把握好分寸。跳舞才是你现在的重心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虞婉棠点头，转身上楼。
回到房间，她将那只口琴小心地放在堆满娃娃的床头柜上，然后扑进柔软的被子里，抱紧了蹭过来的丸子。
窗外月色皎洁，屋内，草莓蛋糕的甜香似乎还未散去，混合着口琴上带来的、属于他的淡淡气息，编织成一个复杂而令人心绪不宁的夜晚。
而对靳叶麟来说，走回豆腐汤馆的路上，舌尖仿佛还残留着那过分甜腻的奶油味，以及……女孩低头抚猫时，那柔软发梢的清香。
他摸了摸口袋，口琴送出去了，心里却好像被别的东西填满了。
一种陌生的、甜丝丝的、却让他隐隐感到不安的填充物。
暗潮，己在旋律中悄然涌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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