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小码是在给奶奶煮小米粥时发现那封律师函的。
快递盒裹着防水膜，静静躺在破木桌上，封口处盖着“硅谷联盟法务部”的烫金公章，在晨光里泛着冷光。他手一抖，粥勺“当啷”掉进锅里，溅起的热汤在手腕上烫出红印——这比上个月被房东催租时的心跳还快。
“小码？”奶奶扶着门框探进头，白发被风掀得一撮，“又在鼓捣啥宝贝？”
王小码慌忙把律师函塞进枕头底下，笑着摇头：“没啥，医院寄的病历。”他转身盛粥，背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——奶奶要是知道他被人告上法庭，血压准得再飙高。
粥香漫开时，他蜷在旧沙发上，指尖捏着律师函的边角。信封里掉出张A4纸，抬头是“侵权警告函”，正文用标准的法律文书格式写着：“王小码先生，经核查，您开发的‘灵犀AI’医疗助手（以下简称‘涉案程序’）核心算法‘多模态语义解析模块’（专利号US2020/0123456）侵犯我司知识产权……”
“啪！”他捏得纸页发出脆响。这串专利号他熟——上个月在医院听张主任闲聊时提过，说是智脑公司花三千万从某欧洲实验室买来的“医疗AI专利”，专门用来“收割”发展中国家的小公司。
“赔偿金额：500万美元，或删除涉案程序并公开道歉。”最后一行字像根刺扎进眼睛。500万！他连奶奶下个月的药费都凑不齐，上哪儿弄这么多钱？
手机突然震动，是狗剩发来的消息：“兄弟，你那破电脑该换了！我黑进你邮箱，发现智脑那帮孙子又发威胁邮件了。”
王小码手忙脚乱地翻出狗剩给的二手智能手机——这是他专门用来和黑客朋友联系的“安全机”。屏幕上跳出狗剩的语音，带着电流杂音：“你那AI的代码我看过，虽然你嘴硬说是自己写的，但我赌五包辣条，里面有30%的代码结构和智脑去年公开的专利文档高度重合。”
“放屁！”王小码吼回去，“我写代码时连智脑的官网都没登过！”
“那你解释解释这个。”狗剩发来张截图，是“灵犀AI”的代码片段和智脑专利文档的对比图。王小码凑近看，后颈瞬间冒冷汗——两段代码的注释方式、变量命名规则，甚至连报错提示的措辞都一模一样。
“这……这是我参考了他们的公开论文！”他急得首搓手，“网上能查到的东西，不算侵权吧？”
“法律可不管你是不是‘参考’。”狗剩的声音突然严肃，“我查过，智脑的专利覆盖了‘基于自然语言处理的医疗建议生成方法’，你这AI的核心功能刚好踩在这个坑里。人家要是真起诉，你连辩护的机会都没有。”
王小码瘫在沙发上，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。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，他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——上个月陈启明给他的50万，刚交了奶奶的住院押金和房租，现在连律师费都付不起。
“叮咚——”门铃响了。
他猛地跳起来，差点撞翻椅子。狗剩说过，智脑的人最爱用“法律传票”当敲门砖。他透过猫眼往外看，门口站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，金丝眼镜反着光，手里提着个黑色公文包——正是上个月在医院见过的智脑科技法务主管钱歪嘴。
“王先生，我是智脑科技的钱歪嘴。”男人推了推眼镜，笑容像贴上去的，“我们收到您AI的访问日志，发现它非法调取了我司客户数据库。”
王小码的脑子“嗡”地一声。他确实在测试阶段用“灵犀AI”爬过医院公开数据，但绝对没碰过什么“客户数据库”！
“钱主管，您这是血口喷人！”他攥紧拳头，“我那AI就……”
“王先生，我们不想闹上法庭。”钱歪嘴打断他，从公文包里抽出份文件，“只要您签署这份《技术转让协议》，把‘灵犀AI’的源代码和所有衍生权利转让给我司，我们可以既往不咎，还额外支付您50万‘合作费’。”
王小码盯着文件上的“转让”二字，喉咙发紧。50万！刚好够赔智脑的“侵权费”，还能给奶奶换个好点的治疗方案。可一想到代码是奶奶的“命”，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。
“钱主管，我这AI……”
“王先生，您该清楚。”钱歪嘴的声音突然冷下来，“在北京，像您这样的‘野路子程序员’，没有背景、没有资源，能撑过三个月就算奇迹。智脑能让您在行业内火一把，也能让您连名字都不剩下。”
他的手指敲了敲公文包，王小码听见里面传来纸张摩擦的声响——那是法院的传票。
“我……我考虑考虑。”王小码退到墙角，后背抵着发霉的墙纸。
钱歪嘴笑了：“别考虑太久。下午三点前，我等您的答复。”他转身要走，又回头补了句，“对了，您奶奶的主治医生张主任，昨天刚和我通过电话。他说您最近总去医院蹭HIS系统的数据——这事儿，我可还没告诉医院委员会。”
门“砰”地关上，王小码的手机“震”得差点掉地上。是陈启明的短信：“小王，我在云溪科学院等你，带好你的代码。”
他盯着短信，突然想起陈启明办公室墙上挂的那幅字——“科技自立，脊梁不弯”。那是1980年代“两弹一星”元勋们题的词，墨迹己经有些斑驳，但每个字都像刻在石头上。
“奶奶，我想好了。”他蹲下来，握住奶奶的手。老人的手指冰凉，像片枯树叶。
“奶，我要去云溪科学院找陈爷爷。”他轻声说，“我要证明，咱们的AI不是偷来的，是……是我自己长出来的。”
奶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亮，像年轻时给他熬红烧肉时的模样：“小码，奶信你。”
下午两点五十分，王小码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云溪科学院。陈启明的办公室飘着茉莉花茶的香气，老人正坐在藤椅上翻旧报纸，见他进来，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：“坐，喝口茶。”
王小码把电脑往桌上一放，屏幕亮起的瞬间，陈启明的老花镜滑到鼻尖——他认出了“灵犀AI”的界面。
“小王，你这是……”
“陈爷爷，他们要告我侵权。”王小码把律师函拍在桌上，“可这代码真的是我自己写的！”
陈启明没接话，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代码。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，突然指着某段函数：“这里，你用了‘动态规划’优化用药顺序，但没标注引用来源。”
王小码的心沉到谷底。他确实参考了《临床用药指南》里的案例，但没标出处。
“还有这里。”陈启明又翻到一页，“你用‘遗传算法’调整剂量参数，这算法的原始论文是MIT的，发表时间是2019年。”
王小码的后背沁出冷汗。他写这段代码时，根本不知道还有篇MIT的论文。
“小王，你总说自己‘野路子’。”陈启明合上电脑，目光灼灼，“但野路子也得讲规矩。智脑要告你，你就得应诉——可你得有证据。”
他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袋：“这是我当年搞卫星测控时的笔记。1970年代，我们没有计算机，全靠算盘和手算。后来我们发现，最原始的方法往往最扎实——就像你写代码，与其抄别人的专利，不如把每一步都写成‘备忘录’。”
王小码接过纸袋，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稿纸，每一页都密密麻麻记着公式和备注，页脚都标着日期和“王建国”（陈启明的本名）的签名。
“这是我的‘代码’。”陈启明笑了，“现在，你要写你的‘代码’。”
他掏出钢笔，在稿纸上写下一行字：“致北京市知识产权法院：本人王小码，系‘灵犀AI’医疗助手的独立开发者……”
王小码看着那行字，突然想起奶奶常说的话：“咱穷，但得穷得硬气。”他摸出狗剩发来的代码对比图，又翻出自己这三个月的日记本——里面记着每一次代码修改的心得，记着为了验证一个用药建议，他蹲在急诊室观察了三天三夜。
“陈爷爷，我能赢。”他的声音突然坚定，“我要让所有人知道，华夏的科技，不是谁都能随便踩的。”
陈启明拍了拍他的肩膀，指了指窗外的云溪山：“看到了吗？那座山，六十年前我们用算盘‘爬’上去的；现在，你要用代码‘爬’得更高。”
暮色渐浓时，王小码抱着笔记本电脑走出云溪科学院。他给狗剩发了条消息：“帮我个忙，把我这三个月的代码修改记录、医院观察笔记，还有奶奶的病历，全整理成电子证据。”
狗剩秒回：“得嘞！我黑进智脑的服务器，把你那AI的访问日志也扒出来——我就不信，他们能颠倒黑白！”
手机震动，是奶奶发来的语音：“小码，院里的老人们听说你要打官司，凑了点钱……”
王小码的眼眶又热了。他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，突然觉得，那些刺眼的专利号、冰冷的律师函，都没那么可怕了。
因为他知道，有些火，一旦点燃，就永远不会熄灭。
而他，就是那个举着火把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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