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刚透进回廊，林知夏指尖还压着算盘最后一颗卡住的珠子。她没急着回乐坊，而是拐向药房方向，脚步轻稳。昨夜那双提灯宫女的对话在脑中过了一遍——“亥时埋衣，子时三刻关门”，时间被改过，绣鞋刻“亥”字，却要挂出来示众，分明是冲她设的局。贵妃要坐实她“死于枯井”的名头，就得有物证。而能留下物证的地方，只有两个：井底密室，或香料局。
她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翡翠算盘，珠光微闪。昨夜从井底带回的纸卷藏在卡珠内，墨迹泛着极淡的灰白，她凑近鼻尖一嗅，是龙脑灰。这种香灰只用于内廷调香，不入膳食，也不供佛堂。线索指向了香料局。
药房管事嬷嬷正清点药材，她上前一步，双手捧着打翻的药匣低头认错：“奴婢手滑，打翻了安神汤料，请罚入香料局清扫赎罪。”
嬷嬷皱眉打量她一眼：“你这身舞衣，也配碰香料？”
“正是因穿舞衣，才知香气如何缠身。”她平静道，“若不清净香源，舞时气息不稳，反误了贵妃明日赏舞。”
嬷嬷顿了顿，点头：“去吧，辰时前到香料局报到，扫完三架明香，再擦两排陶罐。”
她应声退下，指尖在算盘上轻轻一拨，卡珠纹丝不动。她没再用力，只将算盘系紧了些。
香料局在御膳房东侧，屋分内外。外间摆着桂、檀、麝等寻常香料，称“明香”；里间垂着厚帘，气味甜腥，人称“暗香”。洒扫宫女不得入内。
林知夏拎着扫帚进去时，己有两名香婢在分拣香粉。她低头扫地，动作不急不缓，玉律尺藏在袖中，借扫帚遮掩，轻轻刮过香架上的粉末。尺面微震，频率熟悉——与枯井毒雾共振一致。
她记下震感最强的几格，目光落在角落一个陶罐上。标签写着“红露”，罐口封泥完整，但边缘有细微刮痕，像是被银针反复刺过。她假装弯腰整理扫帚，侧身瞥见罐旁搁着一根试毒银针，针尖乌黑，泛着血腐般的暗光。
两名香婢低声交谈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却因屋内回音清晰传入耳中。
“北狄巫女昨夜来取过‘经香’，说这次不够烈。”
“朔望之血混三更露，再加龙脑灰调和，哪次不是足量？她还想要什么？”
“说是要‘纯脉之女’的血，才能通灵见祖。”
林知夏垂眼，不动声色。她袖口掠过陶罐边缘，一粒红粉沾上布料，迅速用指甲刮下，塞进算盘夹层。算盘珠子卡住的那颗，正好有细缝可藏物。
她退后两步，准备离开，忽听帘外脚步声近。
拓跋月来了。
她没抬头，只觉那脚步停在门口，帘子掀开一线，一股冷香涌入。拓跋月没进屋，只站在外间，目光扫过香架，最后落在她腰间。
林知夏缓缓转身，假装被扫帚绊了一下，整个人向前扑去。
她扑向拓跋月裙摆，右手撑地，左手顺势一拂——脚链银铃轻扫对方腰侧。一枚玉佩坠地，蛇形雕工，半掩在裙下。
她“慌乱”起身，一脚踩上玉佩。
“咔。”
玉佩裂开，断面露出内嵌纹路——虎符形，与她袖中玉律尺残缺的虎符合契。
她尖叫一声：“有刺客！”
拓跋月脸色骤变，弯腰去拾，却被她抢先一脚碾实。碎玉嵌入青砖，虎符纹清晰可见，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“陆”字。
巡卫闻声赶来，见玉佩残片，脸色一凛。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小小伴舞踏歌行 领头的校尉认得那“陆”字是太师族徽，立即下令封锁香料局，查问所有人员来历。
两名香婢吓得发抖，其中一个脱口而出：“我……我原是太师府厨房的，被调来管香灰……”
校尉冷笑：“香灰？你管的是人血调的毒香。”
林知夏退到角落，低头扫地，仿佛与她无关。她袖中玉律尺贴着肌肤，微微发烫。她知道，这一脚踩碎的不只是玉佩，更是太师在香料局埋的线。
她走出香料局时，日头己高。回乐坊的路上，她绕到井边。那口枯井石栏依旧断裂，井绳垂落，但井口干涸，无水渍。她蹲下身，指尖抹过井壁——青苔泛紫，却比昨夜少了大半，像是被人刻意清理过。
她站起身，没再看井，只将算盘贴在腰侧，缓步前行。
夜深，她刚合衣躺下，窗棂轻响。一人翻入，玄衣劲装，面覆半张青铜面具。他放下一瓶药，转身欲走。
“驱秽散。”他说，“香粉入体，三日内必生幻痛。”
她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，只接过药瓶。瓶底刻着骆驼纹，她指尖一滑，记下纹路走向。
“谢了。”
他顿了顿，没回头：“明日贵妃要验舞，别碰任何香炉。”
她点头，他己跃出窗外。
她打开药瓶，倒出一粒褐色药丸，放于掌心。药味苦涩，却压得住那股甜腥。她将药丸碾碎，混入随身携带的舞鞋内衬——那是她改良过的软底鞋，内垫棉絮，可藏细物。
次日清晨，贵妃果然召舞姬试香舞。香炉置于殿角，燃着“安神香”，实则与“红露”同源。林知夏立于队列末尾，呼吸平稳，脚尖轻点地面，三声银铃轻响，节奏如《破阵曲》起拍。
香雾缭绕，其他舞姬渐渐眼神涣散，动作迟滞。她却越跳越稳，玉律尺藏在袖中，随舞步轻震，抵消香雾扰神之效。
贵妃眯眼：“林氏孤女，竟能抗香？”
她收势，低头道：“舞者气息绵长，浊气不侵。”
贵妃冷笑：“是么？那你敢饮这杯香茶？”
宫女端来一盏茶，茶面浮着金粉，形如“子”字。
她接过茶盏，指尖一滑，茶水倾洒，金粉落于地砖缝隙。
“奴婢手抖，茶洒了。”
贵妃脸色一沉，正要发作，忽听殿外急报——香料局查出人血调香，涉案香婢己招供，太师府旧仆三人被押入大理寺。
贵妃拂袖而去。
林知夏走出大殿，阳光刺眼。她抬手遮光，指尖仍沾着茶渍。她低头看，茶渍在掌心泛出微红，像是渗了血。
她忽然想起昨夜那瓶驱秽散。
药瓶底的骆驼纹，与沈清荷乳母提过的西域商队标记，一模一样。
她转身走向乐坊，脚步加快。
算盘珠子依旧卡住，她没再试图拨动。
踏入房门，她将玉律尺平放桌上，尺面朝上。阳光照入，尺身金纹微闪，与舞衣内衬的山川纹重合。
她伸手去解算盘。
指尖刚触到卡珠，窗外传来脚步声。
她抬头，见一名宫女提着香炉走来，炉中烟气袅袅，带着甜腥。
宫女在门口停下，将香炉放在门槛上。
“贵妃说，让你熏一熏，去去晦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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