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铃的轻响还在耳畔,知夏的手己滑入袖中,将玉律尺塞进沈清荷掌心。她没抬头,只压低声音:“若我被抓,三日后城西破庙见。”话音落,她退入舞姬群中,顺手扯过一截褪色纱裙搭在肩头,低头缩肩,身形顿时矮了一截,混进了杂役堆里。
掌事的目光扫过人群,翡翠扳指在名册上轻轻一叩。知夏屏住呼吸,脚尖微微外转,重心落在足弓内侧——这是她前世比赛前调整姿态的习惯。她不动,像一株被风吹弯的芦苇,却始终不倒。
盘查结束,掌事带人离去。知夏等人群散尽,才悄悄退出后台。她没回沈府安排的住处,而是绕到后巷,蹲在墙根下数脚印。泥地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痕迹,其中一双鞋底沾着细碎竹屑,边缘还裹着湿泥,像是刚从林子里踩过露水回来。
她记住了那鞋印的走向。
天黑前,她溜进沈府账房外的柴堆,偷了支铜钥匙模样的东西,又从厨房顺了小半包辣椒粉,塞进裙袋。辣椒粉是沈清荷前日尝了一口就吐出来的,说太冲,她却记得这味道——前世在舞蹈训练营,队友们常用来提神。
入夜,城西竹林静得只剩风过叶隙的沙沙声。知夏贴着墙根走,脚底布鞋裂口处磨着石子,疼得她每一步都得先用脚尖探路。她不敢快,也不敢停。前方巷口,那驼背账房提着灯笼,步子不紧不慢,拐进了竹林深处。
她跟上去,藏在竹后。账房在一块青石板前停下,弯腰摸索片刻,石板“咔”地掀开,露出一道向下延伸的石阶。他侧身进去,知夏数到第七根竹子时,听见里面传来低语。
“林宅地契……三日之内烧了。”
“县令大人说了,火要从柴房起。”
“银子照旧,每月初五送进沈家库房。”
知夏的指甲掐进掌心。那是她的家,母亲咳血躺过的屋子,景明抱着玉律尺发抖的角落,竟要被人一把火烧了。
她等账房出来,合上石板,转身离去后,才从竹后闪出。石阶入口冷得渗人,她咬牙下去,手摸到墙上刻痕——半枚断裂的印子,像极了玉律尺的轮廓。她没多想,继续往里走。
地道不长,尽头是个小室,西壁堆着木箱。正中一张案几,铁匣锁在上面,钥匙挂在账房腰间。知夏蹲在入口暗处,掏出辣椒粉,轻轻吹开匣子缝隙,又将粉末抹在铁锁下方的凹槽里。
她退到转角,等了半盏茶功夫。账房果然回来更衣,刚靠近铁匣,一股辛辣扑鼻而来。他猛吸一口气,连打三个喷嚏,捂着鼻子跌出地道,边走边骂:“谁在这腌臜地方撒胡椒!”
知夏立刻行动。她从发间抽出银簪,插进锁孔,轻轻一撬,铁匣“咔”地弹开。里面是厚厚一叠账本,纸页泛黄,边角卷起。她翻到最后一页,看见一个暗红色的“陆”字印痕,纹路竟与那翡翠扳指上的云纹一模一样。
她将账本塞进怀中,正要退出,忽然听见头顶竹铃轻颤。
机关!她僵住。一根细线横在通道中央,她刚才进来时竟没发现。竹铃挂在梁上,只要碰线就会响。
她屏息,正想后退,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箫音。
短,低,清。
那声音像一滴水落入静潭,波纹荡开的瞬间,竹铃的细线“啪”地断了,轻飘飘垂下。
知夏没愣住,立刻贴墙疾行。出口处,黑影立着一人,玄衣,面覆半张青铜面具,手中玉箫垂地。她本能想逃,那人却抬起箫尖,在地上轻点三下——左,左,右。
她懂了。左侧竹根有缝隙,能藏身。
她刚钻进缝隙,便听见远处脚步声逼近。黑衣人站在原地,箫声再起,这次是一串短音,像雨点敲瓦,节奏竟与她怀中玉律尺的微震完全一致。
她贴着竹根爬行,手肘磨破了衣料,泥土钻进指甲缝。身后箫声忽停,她不敢回头,只拼命往前。首到爬出林子,跌坐在野草堆里,才发觉怀中账本还在,玉律尺贴着胸口,温热未散。
她喘着气,翻开账本,手指停在“林宅”二字上。墨迹新,是昨夜才写的。她将账本抱紧,起身往城西破庙走。
破庙门半塌,她推门进去,角落有堆干草。她刚坐下,忽听外面脚步声轻响。她立刻藏到神像后,透过裂缝往外看。
是沈清荷。
她穿着那件月白舞衣,手里提着个食盒,左右张望后才进来。知夏走出来,沈清荷一见她,立刻打开食盒:“我偷了厨房的鸡粥,还热着。”
知夏没接,只问:“你来做什么?”
“我等你啊。”沈清荷瞪她,“你说三日后见,我就来了。你还带了东西?”她瞥见知夏怀里的账本。
知夏犹豫片刻,将账本递过去:“这里面写着你家账房和县令勾结,要烧我家祖宅,银子走你沈家的库房。”
沈清荷翻了两页,脸色变了:“这……这是真的?”
“你若不信,明日初五,去库房查银袋上的火漆印。”
沈清荷合上账本,沉默片刻,忽然抬头: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
“我要让这账本出现在县衙门口。”
“你疯了?陆太师的人随时盯着你!”
“所以我不能一个人做。”
沈清荷盯着她,忽然笑了:“你真是个疯子。”她把账本塞回知夏怀里,“可我喜欢疯子。你要怎么干,说吧。”
知夏坐下,从裙袋掏出辣椒粉:“我需要你帮我引开守门的衙役。”
“用什么?”
“跳舞。”
沈清荷一愣:“现在?”
“就现在。”知夏站起身,“你跳《采莲曲》,我藏在鼓后。等衙役出来看,我就把账本贴在县衙大门上。”
沈清荷皱眉:“可我没带舞衣。”
“你穿的这件就是。”知夏指她身上的月白舞衣,“干净,显眼,跳起来像云。”
沈清荷低头看看,忽然扯下腰带,扔给知夏:“那你帮我打鼓,要跟上我的步子。”
知夏接过腰带,绑在手腕上当鼓槌。两人走出破庙,夜风拂过,沈清荷深吸一口气,抬臂,旋身,第一个动作便稳稳落地。
鼓声起,是慢板三拍。知夏敲得极轻,却每一记都踩在沈清荷的呼吸上。她记得《采莲曲》的节奏,也记得前世比赛时,队友起舞她打节拍的默契。
鼓声渐强,沈清荷越跳越快,水袖翻飞,像一片被风卷起的云。县衙门口的衙役果然探头张望,有人笑:“哪家姑娘半夜跳舞?”
“长得还挺俊!”另一人凑近。
就在他们走出门栏的瞬间,知夏放下鼓,抓起账本,冲向县衙大门。她用辣椒粉混泥浆当浆糊,将账本糊在门板正中,又撕下裙角一角,压住边角。
她退后两步,看见账本在风中微微颤动,“陆”字印痕在月光下泛着暗红。
身后鼓声未停,沈清荷仍在舞。知夏转身,正想回鼓后,忽然看见县衙墙头闪过一道玄影。
那人站在高处,手中玉箫轻抬,箫尖指向她方才贴账本的位置。
下一瞬,他转身,跃下墙头,消失在夜色里。
知夏站在原地,手还握着鼓槌。她低头,发现鼓槌末端沾了点金粉,像是从玉律尺上蹭下来的。她没擦,只将鼓槌插进腰带,走向沈清荷。
沈清荷停下舞步,喘着气问:“贴好了?”
知夏点头。
“他们会查吗?”
“会。”知夏望着县衙大门,“因为账本上有他们的名字。”
沈清荷笑了,忽然伸手抱住她:“我就知道你能行。”
知夏没动,只觉怀中账本硌着胸口,玉律尺的温度还在。远处传来更鼓,三更天。
她抬头,月光穿过云层,照在县衙门上。那账本的一角被风掀起,露出一行小字:“初五,银入库,火起于东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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