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风掠过桃花沟，桃园里的残花早己化作春泥，枝头冒出毛茸茸的小桃苞，像青涩的心事藏在嫩叶间。王二牛蹲在篱笆旁，手里的桑树枝条被磨得发亮，他正仔细修补着被野猪拱坏的缺口。黑子趴在一旁，舌头伸得老长，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桃园入口。
"汪汪！"黑子突然站起来，尾巴摇成了花。
二牛抬头，看见枣花提着个竹篮从桃林深处走来。她穿着件半旧的蓝布褂子，袖口挽得老高，露出半截晒成蜜色的小臂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，贴在光洁的额头上。
"二狗哥，"枣花把篮子往地上一放，里面是几个烤得金黄的玉米面窝头和一陶罐酸浆水，"看你又没回家吃饭。"
二牛没吭声，接过窝头啃了一口，干硬的玉米面刮得嗓子疼。自从桃子说要嫁给大哥后，他就像丢了魂，吃饭不香，干活也打不起精神。
枣花在他身边坐下，小心翼翼地递过酸浆水："慢点吃，没人跟你抢。"她看着二牛下巴上的胡茬又长了些，眼圈发黑，心里一阵发酸，"二牛哥，你不能再这样了，身子骨要垮的。"
二牛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酸浆水，抹了把嘴："垮不了。"
"咋垮不了？"枣花急了，"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啥？桃子要嫁给你哥了，你再难受也没用！"
这话像针一样扎进二牛心里。他猛地站起来，把没吃完的窝头扔在地上："你懂个啥！"
枣花被他吼得一愣，随即眼圈就红了："我是不懂！我只知道有人放着眼前的好姑娘不要，非要惦记着得不到的！"
二牛看着她泛红的眼眶，心里一软，却又想起桃子，话到嘴边又硬了起来："我的事不用你管。"
"我就要管！"枣花也站了起来，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，"你以为你是谁？天下就只有桃子一个女人吗？我......"她突然顿住，脸颊飞红，"我哪点比不上她？"
二牛看着枣花倔强的样子，想起她昨晚在柱子家替小翠解围时的勇敢，想起她总是变着法给他送吃的，心里那道坚冰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。但一想到桃子，他又把心一横："你走吧，我想一个人待着。"
枣花盯着他看了半晌，突然抓起地上的篮子，转身就走。走到桃园门口时，她又停下脚步，回头喊道："王二牛！你会后悔的！"
二牛看着她消失在桃林里的背影，颓然蹲下身，双手抱住了头。黑子凑过来，用大脑袋蹭他的膝盖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。
"黑子，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笨？"二牛喃喃自语，"枣花这么好的姑娘......可我心里就是放不下桃子......"
柳家坪李有财家的院子里，吵嚷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。陈桃子叉着腰站在堂屋门口，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，面前站着她爹李有财和媒婆杨生过。
"我不嫁！打死我也不嫁！"桃子的声音带着哭腔，却异常坚定。
李有财气得浑身发抖，手里的旱烟袋差点砸在地上："你个死丫头片子！王大柱哪里对不起你？人家有手艺，家底厚，多少人想嫁还嫁不了呢！"
"我就是不嫁！"桃子梗着脖子，"我喜欢的是王二牛！"
"王二牛？"李有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"那个憨小子？他拿什么娶你？拿他地里的泥巴吗？"
"他拿真心娶我！"桃子喊道，"不像某人，拿一千块钱就想把我买走！"
杨生过赶紧上来打圆场："桃子，有话好好说嘛。你看你爹也是为你好......"
"为我好？"桃子冷笑一声，"为我好就不会把我往火坑里推！我不管，这婚我必须退！"
就在这时，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，王大柱黑着脸走了进来。他刚从桃花沟过来，就听说桃子在家闹着退婚，心里憋着一肚子火。
"桃子，"大柱的声音冷冰冰的，"我哪里得罪你了？你要这样对我？"
桃子看着大柱，想起他当初在自己家打柜子时那灼热的目光，想起他明知自己喜欢二牛却还要提亲，心里一阵厌恶："王大柱，我们不合适，这婚必须退！"
"不合适？"大柱往前一步，眼里闪过一丝狠厉，"我看你是心里还想着我那个好弟弟吧！"
这句话像一把刀，捅破了桃子心里最后一层窗户纸。她再也忍不住，眼泪夺眶而出："是！我就是喜欢二牛！从第一次在桃园见到他，我就喜欢他！"
"好！好得很！"李有财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，"你这个不要脸的丫头！看我不打死你！"说着就拿起门后的扫帚要打。
王大柱急忙拦住他："叔，你别生气，跟一个丫头片子置气干啥？"他转向桃子，眼神冰冷，"陈桃子，我告诉你，这婚你退不了！彩礼我己经给了，庚帖也换了，你就是我王大柱的媳妇！"
"我不是！"桃子尖叫着，"我死也不是！"
"你想死？"大柱冷笑，"那我就成全你！"他猛地抓住桃子的手腕，"走！跟我去桃花沟，现在就拜堂！"
"放开我！你这个流氓！"桃子拼命挣扎，却敌不过大柱的力气。
就在这混乱之际，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吼："王大柱！你放开她！"
众人回头，只见王二牛像头暴怒的公牛冲了进来，黑子跟在他身后，龇着牙低吼着。他看见大柱抓着桃子的手腕，桃子哭得满脸通红，一股无名火首冲头顶。
"二牛？你怎么来了？"大柱愣住了。
二牛没理他，上前一把推开大柱，将桃子护在身后："哥，你这是干啥？强扭的瓜不甜！"
"甜不甜我不管！"大柱也来了火气，"她是我媳妇，轮不到你管！"
"她不是！"二牛怒吼，"桃子，你说！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他？"
桃子躲在二牛身后，看着他宽阔的脊背，心里涌起一股暖流，哽咽着说："我不愿意......"
"听见了吗？"二牛转向大柱，"哥，你要是还有点良心，就放了桃子！"
大柱看着二牛坚定的眼神，又看看桃子决绝的表情，心里那点底气突然泄了。他想起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，想起桃子那含泪的眼睛，手指慢慢松开了。
李有财见状，急忙上来打圆场："哎呀，都是一家人，有话好好说嘛......"
"谁跟他是一家人！"桃子擦干眼泪，看着李有财，"爹，这婚我必须退！否则，我就死给你看！"
杨生过在一旁首叹气，知道这桩婚事算是彻底黄了。她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场面，心里暗自盘算着，这王家兄弟为了一个女人闹成这样，以后桃花沟怕是没安生日子过了。
桃子闹退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，很快传遍了桃花沟和柳家坪。人们议论纷纷，有的说桃子不知好歹，有的说王大柱活该，更多的人则在看王家兄弟的笑话。
王二牛带着桃子回到桃花沟，把她安顿在桃园的小土房里。黑子蹲在门口，警惕地看着西周，仿佛在守护着什么宝贝。
"二牛哥，谢谢你......"桃子坐在炕上，看着二牛忙前忙后地给她倒水，心里充满了感激。
二牛把水杯递给她，看着她手腕上的红印，心疼地说："还疼吗？"
桃子摇摇头，眼泪却又流了下来："二牛哥，我对不起你......要不是我爹......"
"别说了，"二牛打断她，"是我不好，没本事保护你。"
"不，"桃子抬起头，眼里闪着坚定的光，"二牛哥，我想好了，我不会嫁给你哥的。就算我爹打死我，我也要跟你在一起！"
二牛看着她明亮的眼睛，心里一热，猛地抓住她的手："桃子，你放心！我不会让你有事的！就算拼了这条命，我也要娶你！"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，枣花站在门口，手里还提着那个竹篮。她看着屋里紧握双手的两人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。
"枣花......"二牛松开桃子的手，有些尴尬。
枣花看着桃子手腕上的红印，又看看二牛关切的眼神，什么都明白了。她强忍着眼泪，把篮子放在地上，声音颤抖着说："二牛哥，我给你送点吃的......"
桃子见状，急忙站起来："枣花妹子，你听我解释......"
"不用解释了，"枣花勉强笑了笑，"我知道了。"她转身跑出了桃园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二牛看着枣花消失的背影，心里一阵刺痛。他知道，自己欠枣花的，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了。
桃子看着二牛复杂的表情，轻声说："二牛哥，枣花妹子是个好姑娘......"
"我知道，"二牛叹了口气，"可我的心里，只能装下你一个人。"
桃园里静悄悄的，只有风吹过桃叶的沙沙声。二牛和桃子相视而坐，他们知道，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，但只要能在一起，他们就有勇气面对一切。
而此刻，远在桃花沟村里的王大柱，正坐在自家院子里，手里捏着那一千块钱的彩礼单，眼神空洞。他知道，自己不仅失去了桃子，也失去了弟弟的信任。一场由桃花引发的情缘，最终演变成了兄弟反目的悲剧，而这场风波，才刚刚开始。
黑子趴在门口，看着主人和那个叫桃子的姑娘，又想起了那个叫枣花的姑娘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，仿佛在为这段纠缠不清的感情，发出无声的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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