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夜的月光洒在院子里，像铺了层薄霜。桃子蹲在井台边洗衣服，手里的棒槌捶得“砰砰”响，水花溅在她的裤腿上，打湿了一小块，紧贴着圆润的小腿肚，在月光下泛着水光。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紧身小褂，是大狗从县城捎回来的，领口有点低，弯腰捶衣服时，胸前的会露出一小片，像藏在云里的月亮。
二狗蹲在门槛上，手里拿着根草棍逗黑子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井台瞟。桃子捶衣服的力道很足，小褂随着动作上下起伏，那两团晃得他心头发慌，像揣了只刚摘的酸枣，又酸又胀。
“砰！”棒槌不小心砸在石头上，桃子“哎呀”了一声，甩着手指首咧嘴。
“咋了？”二狗猛地站起来，差点把黑子踢翻。
“没事，砸着手了。”桃子揉着手指，脸红扑扑的，“你咋跟惊弓之鸟似的？”
二狗挠挠头，蹲回去，捡起草棍继续逗狗，耳朵却竖得老高，听着井台的动静。他刚才看得太入神，连黑子用脑袋蹭他都没察觉——桃子的手指又细又白，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，砸红的那一小块，像颗熟透的樱桃，看得他心里首疼。
“你那衣服，明天就能干。”桃子把洗好的衣服拧干，晾在绳子上，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，刚好罩住门槛上的二狗，“明个别忘了给我摘酸枣。”
“忘不了。”二狗的声音有点哑，看着她晾衣服的背影，小褂的下摆扫过她的屁股，圆滚滚的，像刚出锅的白面馍，“要多少？”
“越多越好。”桃子转过身，笑盈盈的，眼里的光比月光还亮，“最好能装满我那只红布包。”
二狗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想起枣花给桃子的那个红布包，现在倒成了桃子要酸枣的由头，这算不算一种微妙的承接？他不敢深想，只使劲点头：“行，保证装满。”
桃子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了，弯腰提起木盆：“傻样。”她走过门槛时，故意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，“早点睡，明个还要早起。”
二狗的胳膊被撞得发麻，鼻尖却闻到她发间的皂角香，混着淡淡的酸枣味，让他一晚上都没睡踏实。梦里全是桃子的笑，还有她胸前晃悠的，醒来时，裤裆硬得像根锄把，吓了他一跳。
第二天一早，二狗揣着个布袋子就上了山。崖塄上的酸枣红得发亮，像撒了一地的红玛瑙。他专挑又大又红的摘，手指被枣刺扎了好几个小口子，渗出血珠，他也不觉得疼，满脑子都是桃子接过酸枣时笑盈盈的样子。
日头爬到头顶时，布袋终于装满了，沉甸甸的，压得他肩膀发酸。他往回走，路过包谷地，看见桃子和刘茂根在地里撒麦种，她今天换了件浅蓝的粗布褂子，裤脚卷到膝盖，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，沾了点泥，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藕。
“二狗哥！”桃子看见他，眼睛亮了亮，手里的麦种撒得都偏了，“摘了酸枣？”
“嗯。”二狗把布袋递过去，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，像被电打了似的缩回来，脸腾地红了。
桃子接过布袋，掂量了一下，笑得更欢了：“这么多？够我吃到明年了。”她抓了一把塞进嘴里，酸得眯起眼，舌尖却泛着甜，“真甜。”
刘茂根在旁边咳嗽了一声，手里的耙子“啪”地打在地上：“干活呢！”
两人都低下头，不敢再说话。桃子把酸枣倒进随身的布兜里，指尖还沾着枣汁，黏糊糊的，像沾了糖。她偷偷瞟了眼二狗，看见他正低头用袖子擦脸，脖子上的汗珠顺着喉结滚下来，砸在胸前的麦种上，溅起细小的灰。
这一瞟，心又慌了——二狗的胸膛真结实，比村里任何一个后生都壮，古铜色的皮肤上渗着汗珠，像涂了层油，看得她嗓子眼发紧，赶紧抓起麦种撒，却撒得乱七八糟。
下午，贾彩兰提着半碗兔肉去了杨生过家。杨生过正在院子里翻晒辣椒，红通通的辣椒串挂了一墙，像串起来的火。
“生过，尝尝鲜。”贾彩兰把碗递过去，“二狗今个撵的野兔，嫩得很。”
“哟，还是二狗有本事。”杨生过接过来，用筷子夹了块尝，“真香。”她瞥了眼里屋，刘书田正趴在炕桌上算账，“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？”
贾彩兰笑了，拉着她坐在辣椒串下：“还是你精明。我想让你帮个忙——给二狗说门亲。”
“说亲？”杨生过眼睛亮了，“你看上谁家的姑娘了？”
“还能有谁？”贾彩兰往柱子家的方向努了努嘴，“枣花那丫头，我看跟二狗挺对眼的。”
杨生过的笑容淡了点，放下筷子：“你咋想起她了？我听说……”她压低声音，“二狗跟桃子走得挺近。”
“小孩子家家的，能有啥？”贾彩兰摆手，“桃子是他嫂子，明媒正娶的，二狗再浑也不能乱来。枣花不一样，知根知底，又是一个村的，知冷知热。”
杨生过点点头：“这倒是。枣花那丫头是好，就是性子烈了点，跟二狗倒挺配。”她想了想，“我明个就去问问柱子媳妇，探探枣花的口风。”
“那敢情好。”贾彩兰松了口气，“这事就拜托你了，事成了，我请你喝喜酒。”
两人又说了会话，贾彩兰起身要走，刚到门口，就看见枣花挎着竹篮从河边回来，篮子里是刚洗好的衣裳，水滴顺着衣角往下淌，打湿了她的花布鞋。
“枣花？”贾彩兰笑着打招呼，“刚洗完衣裳？”
枣花的脸白了白，点点头，眼睛却瞟向杨生过家——她听见里面说“二狗”“说亲”，心里咯噔一下，像被酸枣刺扎了。
“快回家吧，天凉了。”贾彩兰没察觉她的异样，笑着走了。
枣花站在原地，手里的竹篮晃得厉害。她看着贾彩兰的背影，又看看杨生过家紧闭的院门，眼泪突然掉了下来——她们要给二狗说亲了，说的还是别人，不是她。
她转身就往家跑，竹篮里的衣裳掉了一地也没捡，像只被惊飞的麻雀。
傍晚，桃子正在屋里数酸枣，听见院外传来枣花的哭声，还有柱子媳妇小翠的劝说声。她趴在窗上看，看见枣花蹲在地上，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，小翠蹲在旁边给她递手帕。
“咋了这是？”桃子心里咯噔一下，想起早上贾彩兰说要找杨生过，“是不是枣花知道说亲的事了？”
她想去劝，脚刚迈出门，又缩了回来——她是二狗的嫂子，这时候过去，算啥？安慰枣花，还是心虚？
正犹豫着，二狗背着半筐柴火回来了，看见哭哭啼啼的枣花，皱起了眉：“你咋了？”
枣花看见他，哭得更凶了，指着他说：“你是不是要娶别人了？你是不是忘了雨崖下的事了？你摸了我，就想不认账了？”
这话像炸雷，在院子里响得老远。桃子的脸“腾”地红透了，赶紧缩回屋里，心“砰砰”跳得像要炸开——枣花说的雨崖下，是她和二狗……
二狗的脸也青了，一把拉起枣花：“你胡说啥！快回家！”
“我不回！”枣花甩开他，眼泪掉得更凶，“你要是敢娶别人，我就去跳河！”
小翠赶紧打圆场：“二狗，你别气，枣花就是……就是有点委屈。”
二狗没理她，拽着枣花就往她家拖，像拖一头犟驴。枣花的哭声越来越远，最后被风吹散在暮色里。
桃子趴在窗上，手里的酸枣掉了一地，黏糊糊的枣汁沾在手心，像沾了化不开的心事。她看着二狗拽着枣花的背影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又酸又涩——原来二狗和枣花，早就有了那样的过往。
而被拽着走的枣花，路过桃子窗前时，偷偷抬了眼，看见窗纸上那个模糊的影子，嘴角勾起一抹没人察觉的笑——她就是要让桃子知道，二狗是她的，谁也抢不走。
秋风吹过院子，吹得晒在绳上的衣服哗啦响，像谁在暗处偷笑。桃子捡起地上的酸枣，放进嘴里，酸得她眯起眼，眼泪却差点掉下来——这酸枣的味道，咋突然变苦了？
夜色渐浓，桃花沟的灯火次第亮起，只有桃子的窗前，还亮着一盏孤灯，映着她手里那颗没吃完的酸枣，在秋风里，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。说亲的事像块石头，投进了本就不平静的水面，激起的涟漪，才刚刚开始扩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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