鸡叫头遍时，天刚蒙蒙亮，像蒙了层薄纱。桃子被大狗的动静弄醒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，看见他正往包里塞东西，动作笨手笨脚的，把袜子都塞反了。
“轻点，别吵醒爸妈。”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，翻了个身，背对着他。后颈能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，还有那只不安分的手，又悄悄搭上了她的腰。
大狗“嗯”了一声，手却没挪，反而得寸进尺地往衣服里钻，指尖划过她光滑的皮肤，像小虫子爬，弄得她痒痒的。“再让我摸一下，就一下。”他的声音带着讨好，像个没长大的孩子。
桃子没躲，也没说话，任由他的手在胸前流连。她知道这一别，少则一月，多则两月，心里竟有点莫名的舍不得——不是舍不得他的触碰，是舍不得这屋里的热闹，怕大狗走了，只剩下她和二狗，那沉默的空气会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“好了，该走了。”大狗的手终于收了回去，拉链“刺啦”一声拉上包，“柱子他们在村口等我。”
桃子坐起来，给他理了理皱巴巴的衣领：“到了县城，记得给家里捎个信，报个平安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大狗弯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，带着烟草和汗味的气息，“等我回来给你买花布，做新衣裳。”
桃子没说话，看着他扛起包往外走，脚步在院子里踩出“咚咚”的响，像敲在她心上。
隔壁的二狗，其实早就醒了。他一整晚都没睡踏实，脑子里全是昨晚偷窥的画面，大狗趴在桃子身上的样子，桃子咬着嘴唇的轻哼，像刻在视网膜上，擦都擦不掉。听见大狗出门的动静，他悄悄爬起来，趴在窗上看——大狗的身影消失在石阶下，像块石头落进了晨雾里。
院子里安静下来，只剩下灶房偶尔传来的柴火声，是贾彩兰起来做饭了。二狗躺回炕上，却再也睡不着，心里空落落的，又有点莫名的躁动——大狗走了，这屋里，就剩他和桃子了。
他摸了摸墙上那个松木漩涡，洞口还敞着，像只睁着的眼睛，在黑暗里盯着他。昨晚的画面又涌上来，桃子光溜溜的后背，被大狗抓红的肉球，还有那声压抑的轻哼……他的身体突然有了反应，裤裆里像揣了根烧红的铁棍，又硬又烫。
“畜生。”他低骂自己一声，翻身下床，到院子里用冷水洗脸。冰凉的水浇在脸上，却浇不灭心里的火，反而让那火更旺了，烧得他喉咙发紧。
早饭时，桌子上摆着玉米糊糊和咸菜，气氛有点沉闷。贾彩兰给桃子碗里多舀了勺糊糊：“桃子，大狗走了，你别想太多，家里有我和你爸呢。”
桃子“嗯”了一声，扒拉着碗里的糊糊，没抬头。
刘茂根抽着旱烟，吧嗒吧嗒响：“二牛，今天把场院里的包谷杆垛起来，别让雨淋了。桃子，你要是没事，就帮着缝缝补补，家里的针线活还堆着呢。”
二狗没说话，扒拉完碗里的饭，放下筷子就往外走，扛起墙角的扁担——他想找点重活干，累到没劲想那些乱七八糟的，或许能好受点。
桃子看着他的背影，扁担压得肩膀微微下沉，蓝布褂子的后襟被汗浸湿了一小块，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。她知道二狗又在跟自己较劲，可这劲，到底是跟谁较？是跟大狗，还是跟他自己？
吃过饭，桃子收拾完碗筷，回到房间想缝补衣服，却怎么也静不下心。针线在布上戳来戳去，歪歪扭扭的，像条乱爬的蚯蚓。她走到墙边，手指轻轻敲了敲那块松木漩涡的位置，木板发出空洞的响——她知道二狗在这儿偷看，可她没戳破，像在默许这场隐秘的窥探，连自己都觉得荒唐。
“嫂子，我走了！”
院门口传来枣花的声音，带着点刻意的响亮。桃子走到窗边看，枣花背着个小包袱，正站在院门口，柱子和金锁跟在她身后，都扛着包，显然是要跟大狗汇合，一起去县城。
“路上小心！”桃子喊了一声，声音有点飘。
枣花回头冲她笑了笑，眼睛却瞟向场院的方向，二狗正在那儿垛包谷杆，背对着这边，像座没感情的石碾子。枣花的笑容淡了淡，转身跟着柱子他们走了，脚步有点急，像在逃。
桃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，心里突然空了一块。枣花走了，大狗走了，柱子和金锁也走了，这桃花沟，好像一下子就冷清了，只剩下她和二狗，还有两个老人，守着这空荡荡的院子。
晌午的日头有点毒，晒得场院的土都发烫。二狗光着膀子垛包谷杆，古铜色的脊梁上淌着汗，像刚从水里捞出来。每垛一根，他都使出浑身的劲，“嘿”地喊一声，像是在跟谁较劲。
桃子端着一碗绿豆汤过来，放在场边的石头上：“歇会儿，喝点水。”
二狗没回头，手里的包谷杆“啪”地扔进垛里：“不渴。”
“咋能不渴？”桃子走过去，把碗往他手里塞，“你看你汗流的，再这么干，该中暑了。”
二狗的手碰到她的指尖，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，碗差点掉在地上。他接过碗，仰头灌了大半，绿豆的清甜味滑过喉咙，却压不住心里的燥，反而让那燥气顺着血管往西肢窜。
“谢了。”他的声音有点哑，转过身想继续干活，却看见桃子正盯着他的胸膛看，眼睛里带着点迷茫，像在看别的东西。
二狗的脸“腾”地红了，赶紧抓过扔在一旁的褂子穿上，扣子扣得飞快，差点扣错眼。“我先回了。”他扛起扁担就往院外走，脚步踉跄，像被狼撵。
桃子看着他的背影，才回过神来，脸也红了——她刚才竟看呆了，二狗淌汗的脊梁，结实的肌肉，像电影里那个叫刘闯的好汉，看得她心跳都乱了。
“呸呸。”她往地上啐了两口，骂自己没出息，转身端着空碗往回走，脚步却有点飘，像踩在棉花上。
傍晚，二狗把最后一捆包谷杆垛好，场院终于收拾利索了。他扛着扁担往回走，路过桃园时，看见桃子正蹲在桃树下，手里拿着根树枝，在地上画着什么，嘴里还轻轻哼着歌——是电影里那个小姑娘唱的“小曲好唱口难开”，调子软软的，像山涧的泉水。
他的脚步顿住了，躲在桃树后，不敢出声。夕阳把桃子的影子拉得老长，落在地上的画痕上，像个没写完的字。她的侧脸在晚霞里泛着光，嘴唇抿得甜甜的，像在想啥开心事。
二狗看着看着，心里的火突然就灭了，只剩下软软的痒，像羽毛搔过心尖。他想起第一次在桃园见她，她被蜜蜂蛰得哭鼻子；想起雨崖下，她护着枣花的样子；想起刚才在场上，她盯着他胸膛的迷茫眼神……
“黑子，走了。”他轻轻唤了一声，转身往回走，脚步放得很轻，怕惊扰了桃树下的人，也怕惊扰了自己这颗乱糟糟的心。
黑子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，像是在替他叹气。晚霞铺满了西天，像块烧红的布，把桃园和桃树下的人，都裹进了这暖烘烘的光里，分不清是甜，是涩，还是那说不出的，痒痒的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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