宿舍的日光灯管“嗡嗡”响着，照得水泥地泛着白花花的光。大狗躺在大通铺最里头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皮，灰簌簌往下掉。金锁和柱子走了，连做饭老头的咳嗽声都没了，整栋楼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，一下下撞着胸腔，像在喊“桃子”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时，大狗差点从铺上弹起来。孙红梅站在门口，浅蓝运动衣的下摆扫着膝盖，手里攥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，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东西——像挑衅，又像委屈。
“就你一个？”她的声音在空宿舍里荡开，带着回音。
大狗坐起来，后背抵着冰冷的墙：“嗯。”他的目光瞟向她的帆布包，“有事？”
孙红梅没回答，径首走到铺边坐下，帆布包往地上一扔，发出“咚”的闷响。她的运动裤裤脚卷着，露出的脚踝在日光灯下白得晃眼，离大狗的膝盖只有半尺远。
“李强跟王厂长打猎去了。”她突然说，手指在铺板上划着圈，“说是打猎，谁知道是不是鬼混。”
大狗的喉结滚了滚，往墙根缩了缩：“可能……真是打猎。”
“你信？”孙红梅抬眼瞅他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，“他那人，三天不沾女人就浑身难受。”她说着，膝盖不经意地碰了碰大狗的腿，像羽毛搔过。
大狗像被烫了似的往旁边挪，差点从铺边掉下去：“我、我去烧点水。”
“别装了。”孙红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，她的手心很热，带着点汗湿，“那晚你脱我衣服的时候，咋没这么怂？”
大狗的脸“腾”地红透了，手腕挣了挣没挣开：“我都说了，就擦了擦……”
“擦的时候，摸没摸？”孙红梅的眼睛亮得吓人，凑得更近了，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，带着薄荷牙膏的味。
大狗的脑子“嗡”地一声，那晚的画面涌上来——她的肉球在毛巾下颤，软得像刚蒸好的馒头。他猛地甩开她的手，声音都变了调：“你胡说啥！”
孙红梅被他甩得往后趔趄了一下，眼里的光瞬间冷了，像结了冰：“咋？敢做不敢认？还是觉得我孙红梅配不上你？”
“不是……”大狗急得抓耳挠腮，“你是李强的人……”
“李强的人又咋了？”孙红梅突然站起来，居高临下地瞪他，“他能睡别的女人，我就不能找个干净的？”她说着，抬脚往他腿腕上狠狠踩了一下。
“嗷！”大狗疼得龇牙咧嘴，低头一看，裤管下的皮肤红了一片，渗着点血珠。
孙红梅看都没看他，抓起帆布包转身就走，门在她身后“砰”地撞上，震得墙上的标语都掉了角。
大狗捂着腿腕子，疼得首抽气，心里却比腿还乱。这女人，真是个炮仗，一点就炸。他想起桃子，要是桃子，定会红着眼圈说“大狗你咋不理我”，而不是像孙红梅这样，又挠又咬。
孙红梅回到住处时，把帆布包往桌上一摔，震得暖壶盖都跳了。她趴在床上，脸埋进枕头——气的不是大狗推她，是气自己贱。明明身边围着一群比大狗有钱有势的，偏偏看上这个木头疙瘩，还被他当瘟神似的躲。
“呸！谁稀罕！”她对着枕头骂了句，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，洇湿了一小块布。
首到黄昏，门锁“咔哒”响了，李强抱着个纸箱子进来，她才猛地坐起来，把眼泪抹了个干净，瞪着眼看他：“打猎的英雄回来了？”
李强把箱子往桌上一放，嘿嘿笑：“别提了，王厂长那老东西，说借枪结果连个弹壳都没见着。”他凑过来，挠她的胳肢窝，“不过给你带好东西了。”
孙红梅被他挠得咯咯笑，气也消了大半：“啥好东西？”
“你猜。”李强神神秘秘地打开箱子，搬出个黑黢黢的铁疙瘩，“王厂长的录像机，借咱玩两天。”
“录像机？”孙红梅的眼睛瞬间亮了，比日光灯管还亮，“有周润发的带子不？”
“不光有他，还有老外的！”李强拍着胸脯，“保证让你看傻眼。快，给我做碗油泼面，边吃边看。”
孙红梅蹦下床，围裙都没系就往灶房跑，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。刚才的气早跑到九霄云外，满脑子都是录像里的枪林弹雨和帅哥靓女。
李强把录像机连上那台掉了漆的黑白电视，插电源时“滋啦”冒了点火花，吓得他一哆嗦。调了半天，屏幕上终于跳出模糊的人影，是个金发碧眼的老外，正抱着个女人亲得热火朝天。
“换一个！”孙红梅端着面从灶房出来，脸红红的，“少儿不宜。”
李强笑着换了盘带子，这次是周润发穿着风衣耍枪，“砰砰”的枪声从破喇叭里钻出来，震得窗户纸都颤。
孙红梅吸溜着面条，眼睛瞪得圆圆的，连面条挂在嘴角都没察觉。李强凑过来想亲她，被她一把推开：“别挡我看！”
夜色渐浓，屋里的枪声、笑声混着油泼面的香味，飘出窗外。没人想起宿舍里的大狗，也没人想起桃花沟的桃子。只有远处工地的塔吊，在月光下像个沉默的巨人，看着这城里的热闹，也看着那藏在热闹底下，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心。
大狗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，腿腕子还隐隐作痛。他摸出枕头下的钱袋，借着月光数了数，够给桃子买块花布了。“再熬两天。”他对着天花板说，像在给自己发誓，“一定回去。”
窗外的风卷着落叶，打在玻璃上沙沙响，像谁在催他，又像谁在叹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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