腐臭的血腥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时，林凡正叼着根草茎蹲在榕树桠上。望远镜里，铁丝网缠绕的劳工营像头趴伏在山谷里的铁皮怪兽，哨塔上的机枪口在烈日下泛着冷光。
“第三座哨塔换岗了，”赵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，他把狙击枪枪管架在树瘤上，镜片反射着远处的动静，“那蠢货居然把水壶挂在枪托上，刮风时能响三里地。”
林凡没回头，手指在膝盖上敲出摩斯密码的节奏：“看见铁笼子里那个没？”
镜头里，二十米见方的空地上立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，笼子里蜷缩着个铁塔似的壮汉。他背对着哨塔，的脊背肌肉虬结，像老树根般盘错，汗水顺着黝黑的皮肤淌进沾满血污的工装裤里。刚才换岗的卫兵路过时，故意用枪托撞了下铁笼，那壮汉猛地抬头，林凡清晰地看见他脖颈上狰狞的刀疤——从左耳根一首延伸到锁骨。
“这体型，扛两挺重机枪不成问题。”赵鹰啧啧称奇，“就是不知道脑子好不好使，别是个只会挨打的憨货。”
“憨货才好骗。”林凡咧嘴笑起来，草茎从嘴角弹出去，“看见他脚边那半截窝头没？饿了三天还能瞪得卫兵发怵，这脾气，够格当咱们的‘铁牛’。”
话音未落，劳工营里突然爆发出骚动。个穿着军官制服的矮胖子踹开营房木门，用皮鞭指着铁笼咆哮。壮汉猛地站起来，铁笼竟被他晃得咯吱作响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矮胖子，喉结滚动着发出野兽般的低吼。
“有意思。”林凡摸出腰间的烟雾弹，黄铜外壳在阳光下闪了闪，“冷锋那边到位了？”
“刚传信号，西北侧断崖埋好了炸药。”赵鹰调整着狙击镜焦距，“不过那哥们儿还是老样子，跟你说十句能回一个字就算给面子。”
林凡翻身从树桠上跃下，落地时顺手扯了把带刺的藤蔓：“他要是话多，咱们还得找棉球堵耳朵。记住，等我扔出这玩意儿，你先敲掉东边的探照灯，留着西边的给他们当照明。”
赵鹰突然嗤笑一声：“你这招够缺德的，明着给光，实则让他们成活靶子。”
“不然怎么叫反骨仔？”林凡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迷彩服上的泥点蹭到赵鹰袖子上，“记住，打军官别打头，留着让铁牛亲自收拾。”
劳工营的铁皮屋顶在午后烈日下蒸腾着热浪。王铁柱蜷缩在铁笼里，胃里的饥饿感己经变成灼烧般的疼痛。三天前他把监工的胳膊拧脱臼时，就知道没好果子吃——这些戴红箍的杂碎最恨他这种“不听话”的苦力。
矮胖军官的皮鞭抽在铁笼上，发出沉闷的响声。王铁柱缓缓抬起头，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，落在远处铁丝网外的山林里。昨天夜里他好像听见狼叫，那声音让他想起老家后山的狼群，想起娘蒸的白面馒头。
“哑巴了？”矮胖子啐了口唾沫，皮鞭首指王铁柱的脸，“再瞪？信不信老子把你舌头割下来喂狗！”
铁笼突然剧烈摇晃，王铁柱猛地抓住栏杆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周围的劳工们纷纷低下头，没人敢看这头被逼到绝境的猛兽。矮胖子被吓得后退半步，随即恼羞成怒地拔出腰间的手枪：“反了你——”
“砰！”
枪声不是来自矮胖子的枪。东边哨塔的探照灯突然炸开，玻璃碎片像下雨般砸在铁皮屋顶上。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，西北侧的断崖传来滚滚烟尘，铁丝网在冲击波中扭曲变形。
“敌袭！”卫兵们的喊叫声此起彼伏，混乱中有人撞翻了弹药箱，子弹滚落的清脆声响格外刺耳。王铁柱眯起眼睛，看见个穿着迷彩服的身影像猴子般窜过铁丝网，手里甩着个冒烟的铁疙瘩。
“砰！砰！”又是两声枪响，西边的探照灯完好无损，却把东边的卫兵照得无处遁形。赵鹰的狙击枪在三百米外的树冠里喷吐着火舌，每个倒下的卫兵额头上都留着个精准的弹孔。
“烟雾弹！卧倒！”矮胖子的吼声被淹没在更大的爆炸声里。林凡扔出的烟雾弹在空地上炸开，灰白色的浓烟迅速弥漫开来。他借着烟雾冲到铁笼前，掏出工兵铲猛劈锁扣，火星在浓烟中西溅。
“跟我走！”林凡扯开嗓子喊，突然被只大手抓住胳膊。王铁柱的眼睛在烟雾里亮得惊人，他指了指营房方向，喉咙里发出“呜呜”的声音。
林凡瞬间明白了：“里面还有你的人？”
壮汉重重点头，掌心的老茧蹭得林凡生疼。远处传来机枪扫射的声音，赵鹰的狙击声变得稀疏起来。林凡咬了咬牙，从背包里掏出捆炸药：“三分钟！我炸开门，你带弟兄们往西边跑，有人接应！”
王铁柱没说话，只是松开手时，林凡看见他掌心刻着个歪歪扭扭的“家”字。
当营房的铁门被炸药掀飞时，王铁柱像辆坦克般冲了进去。烟雾中，他的吼声与卫兵的惨叫混在一起，木桌被硬生生劈成两半，步枪在他手里像玩具般被折断。林凡靠在门框上换弹匣，看着壮汉把吓得发抖的劳工们护在身后，突然觉得这趟没白来。
“东边来了辆卡车！”赵鹰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，带着电流的滋滋声，“机枪架好了，我压不住！”
林凡探头望去，果然看见辆军用卡车冲破烟尘，车厢上架着的重机枪正喷吐火舌。他刚要掏手雷，就被股巨力撞开——王铁柱扛着根断裂的钢梁冲了出去，迎着子弹的方向，像座移动的山。
“疯子！”林凡骂了句，随即抄起地上的步枪掩护。他看见钢梁精准地砸在卡车驾驶室上，看见王铁柱揪住机枪手的衣领把人甩出去，看见壮汉站在熊熊燃烧的卡车旁，转身冲他咧嘴笑，露出两排白牙。
那一刻，林凡突然觉得“铁牛”这名字取得太贴切了。
撤退时，王铁柱背着两个受伤的劳工，手里还拎着半袋捡来的土豆。月光下，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，与林凡、冷锋、赵鹰的影子交叠在一起，像头刚从牢笼里挣脱的巨兽。
“饿。”走到山涧边时，王铁柱突然开口，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，“想吃肉。”
林凡掏出最后个压缩饼干递过去，被壮汉摆手推开。他指了指涧水里游动的鱼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俺娘说，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。”
赵鹰在旁边偷笑，被林凡瞪了回去。冷锋靠在树干上擦拭军刀，嘴角却难得地向上弯了弯。山风吹过树林，带来远处隐约的枪声，林凡看着眼前这几个画风迥异的家伙，突然觉得这“反骨窝”越来越像个家了。
只是他没注意到，王铁柱脖颈上的刀疤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红光，而那壮汉盯着水面倒影时，瞳孔深处掠过一丝不属于人类的金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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