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紫色的蝴蝶像场流动的暴雨，落在人面巨蛇的鳞片上便化作淡紫色的粉末。那些原本凶戾的巨蛇突然温顺下来，蛇头上的人脸五官开始扭曲，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的困兽，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。
“镇魂砂混了蝶粉，能暂时压制蛊虫的凶性。”阿月的银饰在林间晃出细碎的光，她正往竹笼里回收蝴蝶，指尖沾着的粉末在阳光下泛着磷光，“但撑不了多久，林家的人用了‘引蛊香’。”
林凡果然闻到空气中飘来股甜腻的香气，像融化的麦芽糖混着铁锈味——和矿洞里的甜铁锈味同出一源。他左臂的千面蛊又开始躁动，皮肤下的鼓包像颗跳动的心脏，每动一下，王铁柱脖颈的刀疤就跟着红一分。
“他们来了。”冷锋突然按住林凡的肩膀，军刀指向密林深处。
脚步声从三个方向传来，不是黑风骑的军靴声，而是擦得锃亮的皮鞋踩在腐叶上的声音——在泥泞的丛林里穿皮鞋，要么是蠢货，要么是根本没把这里的危险放在眼里。
率先从树后走出来的是个穿着白西装的男人，领带打得一丝不苟，手里还把玩着根文明棍，棍头镶嵌的蓝宝石在树荫下闪着冷光。他身后跟着八个黑衣人，全都戴着白手套，腰间鼓鼓囊囊的，不知道藏着什么武器。
“林凡少爷，别来无恙？”白西装男人笑得像只揣着算盘的狐狸，文明棍往地上一顿，杖头的宝石突然弹出根细针，“家主让我来接您回京都，顺便……回收点‘家族财产’。”
林凡认得这张脸——林振邦的特助，姓周，据说以前是给马戏团驯兽的，后来不知怎么被林家收编了。能让这种人亲自来万塔国，可见林家对“蛇裔”和千面蛊的重视程度，己经远超普通的家族恩怨。
“回收？”林凡扯了扯嘴角，故意把狼头玉佩举到阳光下，“你们林家连块破石头都惦记，是穷得揭不开锅了？”
周特助的目光在玉佩上粘了一瞬，随即冷笑：“这块‘冷家信物’本就该归林家，就像你身上的千面蛊——家主说了，这是你欠林家的。”
“放你娘的屁！”赵鹰的狙击枪突然从树冠上探出来，枪管上还缠着片蝴蝶翅膀，“你们这群穿皮鞋的杂碎，敢动我老大试试？”
周特助像是没听见他的话，只是盯着王铁柱，眼神像在打量件稀有的古董：“王铁柱，黑水河蛇裔最后的纯种，可惜被杨枭喂了太多杂血。不过没关系，家主的实验室里有更好的‘饲料’。”
王铁柱突然发出一声咆哮，绿光从眼底翻涌上来。他脚边的巨蛇们也跟着躁动，蝴蝶粉末在蛇鳞上簌簌掉落，淡紫色的光雾越来越稀薄。
“快！”阿月突然把竹笼塞给石头，从腰间解下个葫芦，“把这个灌进他嘴里！”
葫芦里装着墨绿色的液体，散发着浓烈的苦杏仁味。石头刚要上前，就被周特助的文明棍挡住——那细针不知何时淬了毒，针尖的蓝光大得吓人。
“苗寨的小丫头，别多管闲事。”周特助的笑容冷了下来，“你以为苏老爷子的面子，能保你在万塔国横着走？”
阿月的脸色瞬间变了。林凡心里咯噔一下——他们知道苏雪在背后支持？
就在这时，王铁柱突然一把抓住周特助的文明棍。他的手指比刚才粗了一圈，指甲泛着青灰色的硬壳，竟硬生生把那根精钢细针捏成了麻花。
“俺……不跟你走……”王铁柱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，每个字都带着血沫，“老大……说……管肉……管够……”
林凡的眼眶突然一热。
这憨货刚才在矿洞里对抗人面巨蛇时没怂，被蛇性吞噬意识时没怂，此刻面对林家的威胁，却死死记着那句“跟着老大，肉管够”。
“好兄弟！”林凡突然从背包里掏出样东西——那是苏雪送来的压缩饼干，他特意留了最后一块，此刻却突然觉得这玩意儿太寒酸，“等出去了，我让苏雪给你炖红烧肉，用砂锅炖，炖到肥肉入口就化那种！”
王铁柱的绿光瞳孔里闪过一丝光亮。他猛地把周特助甩出去，文明棍撞在树干上断成两截，蓝宝石滚落在林凡脚边。
“杀了他！”周特助爬起来时，白西装沾了片泥污，显得格外狰狞。八个黑衣人同时拔出腰间的武器——不是枪，而是装在金属筒里的蛊虫，筒口一开，便飞出无数只指甲盖大的飞虫，翅膀是半透明的红色，像群流动的血珠。
“血翼蚊！”阿月脸色惨白，“被叮一口就会全身溃烂！”
赵鹰的狙击枪响了，子弹精准地打在金属筒上，却被弹开了——那些筒子竟是合金做的。“这玩意儿比装甲车还硬！”他在树冠上骂道，“老子的子弹要报销了！”
“用这个！”林凡突然想起什么，从背包里掏出个油纸包，里面是苏雪特意给他准备的辣椒粉，“赵鹰，借你的枪管用用！”
赵鹰立刻会意，把狙击枪枪管从树叶缝隙里伸下来。林凡抓了把辣椒粉塞进枪管，赵鹰对着蚊群就是一枪——火药把辣椒粉炸成了片红色的烟雾，血翼蚊撞进烟雾里，瞬间像被点燃的纸片，纷纷坠落在地。
“好招！”赵鹰吹了声口哨，“这招叫‘辣椒打蚊子’？”
周特助气得脸都绿了：“废物！连个纨绔都对付不了！”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遥控器，按下按钮的瞬间，林凡听见身后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。
回头一看，他的头皮瞬间炸了——三具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仿生人，正从树后走出来，金属骨架上还缠着未剥离的人皮，眼睛是两颗红色的电子灯，手里握着的突击步枪正对准王铁柱。
“千面仿生人，专门克制蛇裔的。”周特助笑得像只偷到鸡的黄鼠狼，“这可是用你弟弟的基因做的，林凡，你忍心看着他被打成筛子吗？”
林凡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。弟弟？他什么时候有个弟弟？
王铁柱却突然挡在林凡身前，绿光瞳孔死死盯着仿生人。那些仿生人似乎被他身上的蛇裔气息刺激，电子眼里的红光骤然变亮，扣动扳机的瞬间，王铁柱猛地张开双臂——
人面巨蛇们突然像疯了似的扑过来，用身体组成道肉墙，子弹打在蛇鳞上发出沉闷的响声，却没伤到王铁柱分毫。蛇头上的人脸此刻竟露出悲悯的表情，像是在守护自己的同类。
“它们在护着他……”石头喃喃道，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敬畏，“蛇神真的显灵了……”
“显你个头！”林凡突然反应过来，“是铁牛在指挥它们！他没完全失控！”
王铁柱的喉结剧烈滚动着，他似乎想说什么，却只能发出嘶嘶的蛇鸣。但林凡看懂了他的眼神——那里面有挣扎，有痛苦，却唯独没有退缩。
“阿月！还有多少镇魂砂？”林凡突然喊道。
阿月把葫芦底朝天晃了晃，倒出最后一把黑色的粉末：“只剩这些了！”
“冷锋！掩护我！”林凡抓起粉末就往王铁柱那边冲。周特助的仿生人立刻调转枪口，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，打在树干上溅起串木屑。
冷锋的军刀突然化作道银线，精准地砍在仿生人的关节处。那些合金骨架竟像纸糊的一样裂开，电子眼闪烁了几下便熄灭了——冷家刀法果然克制这些邪门玩意儿！
“就剩两具了！”赵鹰的子弹打穿了一个仿生人的头颅，红色的电线像断了的血管一样垂下来。
林凡趁机冲到王铁柱身边，把镇魂砂往他脖颈的刀疤上抹。粉末接触皮肤的瞬间，发出“滋滋”的响声，冒出股白色的烟雾。王铁柱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，绿光瞳孔里突然滚出两行血泪——那是人类才有的表情。
“老大……肉……”他的手指抓住林凡的手腕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，却在最后一刻松了劲。
就在这时，周特助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玻璃罐，里面装着只通体漆黑的虫子，头部长着两根触角，像极了缩小版的千面母蛊。“林凡，看看这是什么？”他狞笑着打开罐口，“这是用你血养的子蛊，只要我捏碎它……”
林凡的瞳孔骤然收缩。他左臂的千面蛊突然疯狂跳动，皮肤下的鼓包竟破了个小口，渗出滴黑色的血珠——那血珠落地的瞬间，所有的人面巨蛇突然发出哀鸣，蛇头上的人脸开始融化，露出底下森森的白骨。
“不好！”阿月的声音都变了，“母蛊在召唤子蛊！它们要自爆！”
王铁柱突然抱住林凡，像座山似的压在他身上。那些人面巨蛇纷纷撞向剩下的仿生人，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化作团团绿火。周特助的惨叫声被淹没在火光里，白西装的碎片混着蛇鳞飞得到处都是。
林凡被王铁柱护在身下，只觉得后背烫得厉害。爆炸的冲击波掀飞了腐叶，露出底下层暗红色的土壤——那土壤里，竟埋着无数具和王铁柱一样的蛇裔白骨，每具骨架的胸口，都插着块刻着蛇图腾的黑石。
“这是……蛇裔的墓地……”石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“俺们的祖先……都埋在这……”
王铁柱的身体突然软了下来，绿光瞳孔渐渐恢复成黑色。他看着林凡，嘴角咧开个傻乎乎的笑容，嘴里还叼着半块没吃完的蛇肉：“老大……肉……没了……”
林凡刚要说话，就看见王铁柱的胸口突然冒出个血洞——那是周特助刚才扔出的毒针，不知何时扎进了他的心脏。
“铁牛！”林凡的声音突然哑了。
王铁柱却只是眨了眨眼，用最后一丝力气把林凡往阿月那边推：“跑……蝴蝶谷……有肉……”
他的手垂落时，林凡看见他掌心刻着的“家”字，不知何时被血染成了红色。
爆炸声渐渐平息，林间只剩下蝴蝶振翅的声音。阿月突然指向天空，脸色惨白：“快看！”
无数只黑色的乌鸦正从云层里钻出来，遮天蔽日，每只乌鸦的爪子上，都抓着片燃烧的纸钱——那是杨枭的信号，他在召唤所有的蛊虫，无论敌我。
林凡抱着王铁柱渐渐冰冷的身体，突然明白了周特助那句话的意思——林家要的不是蛇裔，也不是千面蛊，而是能同时操控两者的“钥匙”。
而这把钥匙，很可能就藏在蝴蝶谷的最深处。
他抬头望向西南方向，那里的云层正被某种力量搅成旋涡状，隐约能看见道绿色的光柱首冲天际——那是母蛊的方向。
“走。”林凡把王铁柱的身体轻轻放在蛇裔的墓地里，用黑石盖住他的脸，“去蝴蝶谷。”
赵鹰的狙击枪上多了片蓝紫色的蝴蝶翅膀，那是他刚才从蛇群爆炸的火光里捡的。冷锋的军刀在滴血，却不知何时削了根树枝，插在王铁柱的坟前。阿月的竹笼空了，最后一只蝴蝶停在林凡的肩膀上，翅膀上的粉末掉落在他左臂的伤口上，千面蛊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哀鸣。
没有人说话，但每个人都知道，蝴蝶谷等待他们的，绝不仅仅是肉。
还有一场牵涉了蛇裔、蛊虫、林家阴谋的终极对决。
而王铁柱用命换来的时间，够不够他们揭开这一切？林凡不知道。他只知道，从今往后，他的“反骨窝”里，永远留着一个给“铁牛”的位置，桌上永远有一碗热乎的红烧肉。
哪怕那肉，要用敌人的骨头来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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