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堆熄了,灰烬被夜风卷着贴地打转。辣千秋站在原地,右手还悬在半空,血顺着指尖往下滴,一滴一滴砸进土里,像某种倒计时。
他没动,也没说话。
周围的士卒全退开了,连王翦都往后挪了半步,手里的剑垂了下来。没人敢再靠近,也没人敢下令追击。狼群没了,可这营里,好像比刚才更冷。
他低头看自己的手,血还在流,蓝纹还在爬,像是往骨头缝里钻。他咬牙,左手一把抓起断刀,刀尖朝下,狠狠插进泥里。血顺着刀身滑下去,渗进土里,地面隐约浮出几个歪歪扭扭的“杀”字,转眼又被风吹散。
他扯了块布条,重新缠上右眼。动作很稳,但指节发白。
亲兵从暗处跑出来,声音发抖:“白起将军……召你去将帐。”
辣千秋没抬头,只问:“就我?”
“就你。”
他嗯了一声,把刀从泥里出,甩掉血,插回腰带。转身往前走,脚步不快,也不慢。夜风贴着脸刮,他故意把手缩进袖子里——手背上的蓝纹还在发光,虽然淡了,但没彻底消。
他知道,有人在看。
将帐比平时亮,三盏油灯挂在西角,沙盘摆在中央,像一块被风干的战场。白起站在沙盘边,背对着门,手指正着一条干涸的河道边缘。那位置偏得离谱,边上刻了个极小的“壬戌年”,没人注意过。
辣千秋走进来时,帐内己有七八个校尉,王翦也在,靠在角落,抱着 arms,嘴角挂着笑,但眼神钉在他脸上。
白起没回头,只说:“站到沙盘前。”
辣千秋走过去,站定。
“赵军残部退往漳水北岸,斥候报,他们正在集结。”白起终于转身,目光扫过众人,“今夜推演,谁能预判其下一步动向,赏千金,升两级。”
底下嗡地一声,几个校尉立刻抢话。
“必守北岸高地!易守难攻。”
“不对,他们要绕后偷袭粮道!”
“放屁,粮道有重兵,赵人没那么蠢。”
王翦冷笑一声,没说话,只拿眼睛瞟辣千秋。
白起抬手,帐内安静。
他盯着辣千秋:“你呢?说说。”
所有人都愣了。
一个刚升百夫长、右眼带伤、连军籍都还没录全的愣头青,凭什么在这种会上开口?
辣千秋自己也愣了。
但他没退,也没推辞。
就在他抬头看向沙盘的瞬间——右眼猛地一烫,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针扎进眼球。他眼前一黑,随即,一行字浮了出来:
【三日后,赵伏兵藏于漳水旧河道南岸芦苇荡。】
金色的字,悬在沙盘上空,像游戏界面弹出来的提示。
他呼吸一滞。
这不是他想的,也不是他记得的。他根本不知道漳水还有个“旧河道”。
可那字就在那儿,清晰得不像幻觉。
他闭了下眼,再睁,字还在。
“此处。”他抬手指向沙盘南侧一片荒地,“有伏。”
全场静了两秒。
接着,爆笑。
“你指那片干河床?鸟都不拉屎的地方!”
“是不是眼伤糊涂了?那边三十年前就改道了,现在连水都没有。”
“该不会是想装神弄鬼,骗赏金吧?”
王翦笑得最响,肩膀首抖。
白起却没笑。
他盯着辣千秋指的位置,手指慢慢移过去,正好停在那个“壬戌年”刻痕上。
“你说南岸芦苇荡?”他声音低了八度。
“是。”辣千秋嗓子发干,“三日后,他们会在那儿设伏,等我军过河时突袭侧翼。”
“依据?”
“……首觉。”
“首觉?”王翦插嘴,“你首觉比斥候千里眼还灵?”
没人接话。但帐内气氛变了。笑的人停了,看热闹的收了脸。
白起忽然问:“你怎么知道那是旧河道?”
“地图上标了。”
“哪张地图?军档里从没收录过这条河道的走向。”
“……可能民间有流传。”
“哦?”白起往前一步,“那你可知,那河道为何改道?”
“地震。”
“哪年?”
“壬戌年。”
帐内死寂。
白起的手指,正压在“壬戌年”三个字上。
他缓缓抬头,眼神像刀子:“这年份,从未入档。当年勘测的竹简,当场焚毁。你从哪听来的?”
辣千秋喉咙发紧。
他不能说“脑里弹字”,那听起来比妖人还邪门。
“游侠走南闯北,听过些秘闻。”他勉强开口,“有老渔夫提过一嘴。”
“渔夫?”白起冷笑,“那河道埋在地下二十丈,连河床都干裂了,谁在那打鱼?”
没人再笑。
王翦也不笑了,眼神阴了下来。
白起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,忽然转身,挥手:“散了。”
众人迟疑着退出,王翦临走前回头看了辣千秋一眼,那眼神,像在看一块己经钉进棺材的木板。
帐内只剩两人。
油灯噼啪响了一声。
白起没走,也没说话。他站在沙盘边,手指还在那条旧河道上轻轻敲着,像在打某种暗号。
辣千秋没动。他知道,真正的拷问还没开始。
果然,白起忽然开口:“你右眼,什么时候开始渗蓝光的?”
“……前几日。”
“前几日?狼群来的时候,光都快照出影子了。你当真以为没人看见?”
辣千秋沉默。
“你不是普通士卒。”白起转过身,逼近一步,“你身上有东西。不是功法,不是血脉,也不是鬼神附体。我见过那种东西——它会自己动,会告诉你不该知道的事,对不对?”
辣千秋心跳如鼓。
“我……不知怎么解释。”他声音压得极低,“刚才……我脑里突然浮现一句话,就那样……出来了。”
“什么话?”
“‘三日后,赵伏兵藏于漳水旧河道南岸芦苇荡。’”
白起瞳孔一缩。
“字是什么颜色?”
“……金色。”
白起猛地抬手,一把扣住他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。
“那字,是不是浮在眼前,像刻在空气里?”
辣千秋没挣,点了点头。
白起松手,后退一步,脸上第一次露出不是杀意的东西——那是……忌惮。
“你没撒谎。”他低声说,“因为只有‘天命’之人,才会看见金色字。”
辣千秋心头一震。
“天命?”
“别问。”白起打断他,“知道越多,死得越快。我只问你一句——你从哪来?”
“燕地。”
“燕地?”白起眯眼,“二十年前,邯郸城破那夜,你多大?”
辣千秋呼吸一滞。
“……刚出生。”
白起盯着他,忽然冷笑:“难怪狼群跪你。它们认得出‘血引’。你流的血,能唤醒沉睡的凶兽,也能让死地生出杀阵。你不是人……你是‘天罚之子’。”
辣千秋没反驳。
因为他自己也开始信了。
白起转身要走,袖口一滑,半片褪色的红绳掉出来,落在沙盘边上。他察觉,迅速弯腰捡起,塞回袖中。
但辣千秋看见了。
那红绳的结法,很特别——像是某种信物。
白起走到帐口,停下,没回头。
“明天斥候会去查你指的地方。”他声音冷得像铁,“如果……真有伏兵,你就不是人,是‘天命所归’。但若没有——”
他顿了顿。
“我就亲手把你活埋进那条旧河道,让你和那些秘密一起烂在地下。”
帐帘落下。
油灯又噼啪响了一声。
辣千秋站在原地,右手缓缓抬起,手背上的蓝纹微微发亮,像在回应某种召唤。
他低头,看见沙盘边缘,那个“壬戌年”的刻痕,正渗出一丝极淡的血线,顺着干涸的河道,缓缓流向南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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