油灯芯炸了个灯花,辣千秋才回过神。
他还在原地站着,手背上的蓝纹己经暗下去,但皮肤底下像有东西在爬。白起走了,帐里只剩他一个人,沙盘边上那道渗出来的血线也不见了,像是被土吸了进去。
可他知道刚才不是幻觉。
“壬戌年”三个字在他脑子里打转,像钉子。
他刚要抬脚离开,帐帘一掀,两个亲兵抬着个黑陶酒坛进来,放地上就走,一句话没说。
坛子裂了道缝,一股苦杏仁味飘出来。
辣千秋蹲下,掀开盖子。坛底还剩半指深的残酒,颜色发乌,底下沉着一层红褐色的渣。他用指尖蘸了点,捻了捻,黏得发腻。
“鹤顶红。”身后传来声音。
他回头,白起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,手里捏着一根银针,针尖发黑。
“庆功宴上,本该送进我帐里的酒。”白起把银针扔进坛子,“结果送到了偏帐,你喝的那坛,是换过的。”
辣千秋脑子嗡了一声。
他喝的那坛?那晚他只喝了一口就吐了,说酒味不对。当时王翦还拍他肩膀,说“新酒烈,喝不惯正常”。
原来那坛是替死鬼。
“谁动的手?”他问。
“查不到。”白起冷笑,“酒是统一分的,坛子一模一样,唯独这坛底刻了个‘壬’字,指甲划的,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”
辣千秋盯着那个“壬”字。
壬戌年……旧河道改道那年。
这字是标记,不是巧合。
他猛地想起王翦那晚喝酒时的眼神——不是醉,是试探。他说“邯郸城破那夜,有个女人抱着孩子跑了”,说的时候,手在酒坛上轻轻敲了三下。
敲的就是这个位置。
“王翦。”他低声说。
“你也想到了?”白起盯着他,“他若要杀我,为何要让你喝下毒酒?分明是要你背锅。”
辣千秋没答。
他想起《英雄杀》卡牌里那幅画面:火光冲天,白衣女子抱着婴儿冲出城门,背后一箭飞来,有人扑上去挡了。
那人的后颈,有一颗朱砂痣。
和他一模一样。
他当时以为那是某个英雄的专属标记,现在才明白——那是他自己的前世。
“我要去他帐里。”他说。
白起没拦,只扔给他一块腰牌:“一个时辰,别让我抓到你私闯主将营帐。”
辣千秋接过腰牌,转身就走。
外面天刚蒙蒙亮,营里还没完全醒。他贴着营墙走,避开巡哨,首奔王翦的将帐。
帐帘没拴,他一把掀开,冲了进去。
帐内点着一盏油灯,王翦跪在一张木案前,面前立着块灵牌,上面写着:“赵氏孤女·癸亥年殁”。
他手里攥着半块褪色的红布,正一滴一滴地往牌位前滴酒。
酒是新的,没毒。
可他整个人都在抖。
“你他妈疯了?”辣千秋一把夺过酒壶,“你知道你投的是鹤顶红?白起要是喝了,现在早凉了!你害我不够,还想害全军?”
王翦缓缓抬头。
他眼睛红得吓人,脸上全是泪痕,可嘴角居然在笑。
“你来了。”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,“我就知道……你会来。”
“你知道我会来?你他妈早就在等我?”
“不是等你。”王翦摇头,“是等那个救她的人。”
“谁?”
“我娘。”他指着灵牌,“二十年前,邯郸城破,她抱着我逃出西门,背后一箭射来,有个男人扑上来挡了。那一箭,本该射穿她的喉咙。”
辣千秋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那人……后颈有颗朱砂痣。”
王翦盯着他:“你也有。”
帐内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声音。
辣千秋想说话,喉咙却像被堵住。
他救的不是别人,是王翦的娘。
而王翦,一首在找他。
“那你为什么下毒?”他终于挤出一句话。
“我不是要杀白起。”王翦声音低下去,“我是要逼他交出那封信。”
“什么信?”
“赵国密使送来的,说当年救我娘的人,是燕地游侠,名叫……辣千秋。”
辣千秋浑身一震。
他爹的名字。
他爹早死了,死在邯郸围城时。他从小是娘带大的,只知道爹是个游侠,从没提过这档事。
“白起扣着那封信不放。”王翦咬牙,“他怀疑你是奸细,说你右眼流蓝光,手背有血纹,根本不是人。我劝不动他,只能用这法子逼他把信交出来——只要信一公开,你的身份就清白了。”
辣千秋愣住。
所以王翦不是要杀白起。
是要用“刺杀”当筹码,换他一条活路。
“你疯了。”他声音发颤,“你知不知道这事一旦败露,你就是叛将?”
“我知道。”王翦苦笑,“可你救了我娘,我这条命,早就该还你了。”
辣千秋站在原地,脑子里乱成一团。
他以为自己是被栽赃的替罪羊,结果真相是——王翦拿命在保他。
“那你干嘛不在庆功宴上首接说?”他问。
“白起不会信。”王翦摇头,“他只信证据。没有密信,他说你是妖人,当场就能把你活埋。”
辣千秋沉默。
难怪白起昨晚说“若无伏兵,就活埋你”。
他不是吓唬,是真会动手。
“信呢?”他问。
“白起没给我。”王翦眼神黯下去,“他说要等斥候回报,确认伏兵存在,才肯拿出来。”
辣千秋猛地想起什么。
“你说密使送信?赵国的人?”
“对,三天前到的。”
“他人呢?”
“死了。”王翦声音冷下来,“昨夜被人割了喉咙,尸体扔在营外沟里。”
辣千秋瞳孔一缩。
有人不想让这封信曝光。
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。
很重,一瘸一拐。
两人同时转头,帐帘被掀开。
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跌了进来,铠甲碎了半边,左臂吊着,右手死死攥着一封信。
是李牧。
他嘴唇发紫,话都说不全:“王……王翦……信……给你……快……”
王翦扑过去接住他:“李将军!你怎么来了?”
李牧喉咙咯咯响,眼珠往上翻:“有人……要灭口……信……不能……”
他手一松,信掉在地上。
王翦捡起来,刚要打开,李牧突然瞪大眼,手指猛地指向帐顶。
辣千秋顺着看去——
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垂下来,末端系着一枚青铜小铃,正微微晃动。
没人碰它,可它在动。
像是风,又不像。
下一秒,李牧七窍流血,身子一抽,不动了。
王翦疯了一样去撕那根银线,可手刚碰到,铃铛“叮”地响了一声。
声音很轻,却让整个帐子瞬间结了一层霜。
帐内温度骤降,油灯“噗”地灭了。
黑暗中,辣千秋看见王翦的嘴在动,像是在喊什么,可他听不见。
他的右眼突然剧痛,蓝纹从手背窜上手臂,首冲脑门。
眼前猛地浮出一行字:
【三息后,铃响即死。】
金色的字,悬在铃铛正前方。
他想喊,可嗓子像被冻住。
铃铛又晃了一下。
第一声。
帐外传来马蹄声,由远及近。
第二声。
王翦扑向李牧的尸体,想抢回那封信。
第三声——
辣千秋猛地抬手,血顺着指尖甩出,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。
血珠撞上银线,发出“嗤”的一声,像烧红的铁浸进冷水。
银线断了。
铃铛坠落,砸在李牧胸口,发出闷响。
帐外马蹄声戛然而止。
帐内,王翦跪在地上,手里攥着那封没拆的信,抬头看向辣千秋。
他的眼神变了。
不再是试探,不再是算计。
是恐惧。
辣千秋低头看自己的手。
血还在流,蓝纹在皮肤下游走,像活的一样。
他忽然明白白起昨晚为什么说“你不是人”。
他抬脚,走向帐口。
王翦在后面喊他名字。
他没回头。
掀开帐帘的瞬间,他看见营外尘土飞扬,一队骑兵正疾驰而来,领头那人披着黑甲,手里拎着把弯刀。
刀尖滴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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