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黎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吵醒的。
窗外己是响午，阳光透过窗棂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，循声望去——
炽阙正背对着她，站在书架前，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古籍，指尖飞快地翻动着书页，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。
他依旧是那身红衣，墨发松松地挽着，几缕碎发垂在颊边，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了些，却掩不住眼底的凝重。
“你在看什么？”陆黎披衣下床，走到他身边。
看清古籍封面上的字时，她的瞳孔骤然收缩——
《炽阙弑主名录》。
五个黑色的篆字，笔锋凌厉，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。
封面上还画着一柄缠绕着锁链的黑剑，剑下是累累白骨，看得人头皮发麻。
这竟是记载着前99任主人死亡真相的禁书！
“你从哪里找到的？”陆黎的声音有些发紧。她在剑庐住了这么久，从未见过这本书。
炽阙没有回头，翻过最后一页，指尖在空白的纸页上停顿了片刻，声音冰冷：“在钟老头的药圃里。”
钟老头？
陆黎心头一震。那本警示她“剑灵弑主”的纸条是钟老头给的，如今这本禁书又从他的药圃里找到……这个哑仆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？
“上面写了什么？”陆黎忍不住追问，“前99任主人……真的都是你杀的？”
炽阙猛地合上禁书，转身看向她，猩红的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戾气，像是被触碰了逆鳞的猛兽：“你也信这些鬼话？”
“我……”陆黎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，却还是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，“我信不信不重要，重要的是真相。”
她伸手想去拿那本禁书，却被炽阙死死按住手腕。
“别碰它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，“这书上被下了咒，普通人看了会被怨气反噬，轻则疯癫，重则暴毙。”
陆黎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，却没有退缩：“那你为什么要看？你就不怕反噬吗？”
“我与这书同生共死数千年，早己百毒不侵。”炽阙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，“倒是你，离它远点，免得惹祸上身。”
他说着，就要将禁书收起来，陆黎却死死抓住他的手，不肯松开：“告诉我真相！你到底为什么杀他们？是不是像书上说的那样，因为他们想控制你？想抽走你的剑魂？”
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，眼底闪烁着期待的光芒——她希望他说“不是”，希望那些传闻都是假的，希望他不是那个冷血嗜杀的凶剑。
炽阙看着她的眼睛，心头的戾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，只剩下一片疲惫的荒芜。
他活了数千年，早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，可唯独不想在她眼里，看到对自己的恐惧和厌恶。
“是，也不是。”他缓缓开口，声音沙哑得厉害，“他们确实想控制我，想把我变成杀人的工具，可我杀他们，不全是为了反抗。”
陆黎愣住了：“那是为了什么？”
炽阙的目光落在禁书上，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，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：“他们中，有人想利用我打开上古秘境，释放里面的魔物；有人想拿我的剑魂炼制成丹药，以求长生；还有人……想将我献给魔族，换取荣华富贵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：“这些人，每一个都该死。”
陆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，又酸又涩。
她终于明白，那些所谓的“主人”，根本不配得到他的臣服。
他们看中的从来不是他的力量，而是他的利用价值，一旦达不到目的，便会毫不犹豫地毁灭他。
而他，不过是在绝境中，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保护自己。
“所以，你不是弑主，是……自卫？”陆黎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炽阙没有回答，只是看着她，猩红的眼底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：“现在知道真相了，你怕了吗？”
怕吗？
陆黎看着他苍白的脸，看着他眼底深藏的痛苦和孤独，摇了摇头：“我怕你杀我，不是怕你的过去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种笃定的认真：“你的过去，我没参与，也无权评判。可我相信，你不是天生就喜欢杀戮的。”
炽阙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，微痛，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。
他活了数千年，听过无数阿谀奉承，也听过无数恶毒诅咒，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——不评判他的过去，只相信他的本性。
这个小丫头，总是能轻易地打破他所有的防线，总能在他最坚硬的外壳上，凿开一道温柔的缝隙。
“傻丫头。”他低声骂了一句，声音里却没有丝毫嘲讽，只有满满的无奈和珍视。
他松开她的手，将禁书扔在地上，然后抬起脚，狠狠踩了下去。
“咔嚓——”
古老的书页被踩得粉碎，纸屑纷飞，像是破碎的记忆，终于得到了解脱。
“以后，不准再想这些事。”炽阙看着她，猩红的眼底带着一丝霸道的温柔，“你的任务，就是养好身体，当好我的鞘，其他的事，不用你管。”
陆黎看着他踩碎禁书的动作，看着他眼底那抹刻意掩饰的温柔，突然觉得，颈间的血契烙印，似乎也没有那么烫了。
或许，这道血契带来的，不只是束缚和痛苦，还有一种跨越千年的羁绊。
她看着他，突然笑了：“好，我不管。但你也要答应我，以后不准再硬撑，不准再瞒着我。”
炽阙愣了一下，随即别过脸，耳根微微泛红：“知道了。”
阳光透过窗棂，洒在两人身上，带着淡淡的暖意。空气中弥漫着纸屑的清香，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冷香，交织在一起，像一首无声的情歌。
陆黎走到他身边，捡起地上的纸屑，扔进火盆里。火苗舔舐着纸屑，将那些尘封的过往彻底烧成灰烬。
“走吧，我去给你炼剑坯。”她拍了拍手，转身走向铸剑炉，“这次我肯定能炼出你挑不出错的剑坯。”
炽阙看着她轻快的背影，看着她眼底重新燃起的光芒，猩红的眼底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。
这个小丫头，总是能在不经意间，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温暖和力量。
他走上前，跟在她身后，像个沉默的守护者：“要是炼不好，看我怎么收拾你。”
“你来呀。”陆黎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，笑容明媚得像窗外的阳光。
炽阙看着她的笑容，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。
阳光洒满了整个剑庐，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，交织在一起，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。
或许，他们的故事，才刚刚开始。
或许，这第100次的相遇，真的会不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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