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*第六章：砸开那扇门**
车子像头被激怒的公牛，引擎嘶吼着冲向云山苑。窗外的霓虹灯拉成模糊的光带，呼啸着倒退。我脑子里嗡嗡作响，全是林琴塞给我的那张照片背面，那行几乎磨灭的小字：
“**护你一生安宁，我做到了。永年。**”
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，烫在我心尖上。老周！你这个沉默了一辈子的傻子！你扛下了所有，背负骂名，孤独终老，就为了兑现当年一句承诺？值得吗？啊？！值得用一生去换吗？！
值不值得，你说了不算！苏云说了也不算！得让该知道的人知道！得让那个把你名字当瘟疫、把你当垃圾一样拒之门外的周宇知道！让他看看，他和他妈能安稳活到现在，站在那光鲜亮丽的“云山”里，是谁用血和泪、用整个生命在下面垫着！
愤怒像滚烫的岩浆，在我血管里奔涌，冲垮了理智，烧干了恐惧。什么规矩，什么体面，什么周总的警告，全他妈见鬼去吧！今天，就是天王老子拦着，我也要把这扇门砸开！把这张照片拍在周宇脸上！把这句浸透了老周一生血泪的话，一个字一个字地钉进他耳朵里！
云山苑那冰冷的大理石拱门再次出现在眼前。保安还是那个保安，看到我这辆去而复返、带着一股子拼命架势的车，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，手按着警棍就走了过来。
没等他开口，我“哐”地推开车门跳下去，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塑封的照片，眼睛赤红地瞪着他：“开门！我要见周宇！现在！立刻！”
保安被我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吓了一跳，下意识后退半步，但职业素养让他立刻板起脸，厉声道：“先生！请你冷静！没有预约，周总不见客！你再这样，我立刻报警！”
“报警？报啊！” 我往前逼近一步，声音嘶哑地吼出来，“你让警察来！正好！让他们来看看！看看这位周大总裁是怎么对待他亲爹的救命恩人的！看看他亲妈这半辈子心心念念的男人，是怎么被他们当垃圾一样丢在门外的！开门！”
“什么救命恩人？什么亲爹？你胡说什么！” 保安被我吼懵了，一脸惊疑不定，“你再不走我真报警了！”
“报警电话是110！你打！现在就打！” 我指着他的鼻子，唾沫星子都快喷他脸上了，“告诉警察，我叫陈默！是个遗物整理师！我手里有证据！证明周永年，就是那个被周宇像躲瘟疫一样躲着的名字，是他妈苏云的救命恩人！是他周宇亲爹林峰的救命恩人！是他周宇这辈子能姓‘周’的根源！开门！让周宇出来！有种当着他妈的面，把这些话说清楚！” 我几乎是咆哮着，把憋了这么多天的愤怒、憋屈和不平，一股脑全吼了出来。
保安彻底被我震住了，脸色煞白，拿着对讲机的手都在抖。他大概从没见过这么疯的访客，嘴里喊着“亲爹”、“救命恩人”，还扯上周总的母亲。这信息量太大，太惊悚，他明显处理不了。
就在这时，对讲机里传来周宇冰冷刺骨、带着压抑怒火的声音：“怎么回事？谁在门口闹？”
保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，赶紧对着对讲机语无伦次地说：“周…周总！是…是上午那个姓陈的！他又来了！说…说是什么遗物整理师，手里有证据…说那个周永年是您…您和苏教授的救命恩人…还说…还说是您亲爹林峰的…他疯了！说要见您和苏教授…”
对讲机那头沉默了。死一样的沉默。过了几秒，周宇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，每一个字都淬着冰：“让他滚。立刻。否则，后果自负。”
“听到没？周总让你滚！” 保安得了指令，胆子壮了些，对我吼道。
“滚？” 我冷笑一声，心里的怒火烧到了顶点。我猛地举起手里那张照片，把它狠狠拍在冰冷的铁艺大门栏杆上！塑封的硬角撞击金属，发出“哐”的一声脆响！
“周宇！你他妈给我听着！” 我朝着别墅区的方向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，声音在空旷的入口处回荡，“看看这张照片！1970年秋！红星机械厂门口！苏云！周永年！林峰！看清楚你妈旁边站着的那个男人！那个穿着工装裤、笑得有点傻的周永年！就是他！替你那个亲爹林峰扛了雷！替你妈扛了雷！替你扛了雷！让你和你妈能活下来！让你能姓‘周’！他做到了！他用一辈子守住了对你妈的承诺！‘护你一生安宁’！他做到了！可你呢？你他妈连门都不让他进！连他死了都要把他当垃圾一样扫出去！周宇！你他妈良心被狗吃了吗？！”
我吼得声嘶力竭，胸口剧烈起伏，眼前阵阵发黑。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，和照片拍在铁门上那声刺耳的余音。
保安目瞪口呆地看着我，像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。
别墅区深处，一片死寂。没有回应。周宇像是消失了。
就在我绝望地以为他又要当缩头乌龟的时候，突然，一阵急促而沉重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，撕裂了傍晚的宁静！一辆黑色的豪华SUV像头暴怒的野兽，从别墅区深处猛地冲了出来，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，眨眼间就冲到了大门口！
“嘎吱——”刺耳的刹车声响起，轮胎摩擦地面，卷起一阵尘土。
驾驶座的车门被猛地推开！周宇阴沉着脸，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，一步跨了下来！他穿着家居服，显然是被我吼出来的，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。他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，死死地钉在我脸上，那目光，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！
“你！找！死！” 他咬着牙，一字一顿，声音不大，却像冰锥一样扎进人骨头缝里。他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，带着一股骇人的压迫感。
保安吓得赶紧退到一边。
我看着他一步步逼近，心里那点疯狂的勇气被他的气势压得缩了一下，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怒火顶了上来！我怕你？！老子今天豁出去了！
我毫不退缩地迎上他杀人的目光，再次举起那张照片，几乎要怼到他脸上：“看看！周宇！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！看看你妈年轻时的样子！看看你亲爹林峰！再看看旁边这个被你当成垃圾的周永年！就是他！当年为了保护怀着你妈的林峰（你亲爹）！为了保护你妈的名声！为了保护还没出生的你！他主动站出来，扛下了那个能要人命的罪名！他替林峰坐了牢（或者别的惩罚）！他毁了前程！背了半辈子骂名！一个人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！到死都守着这个秘密！就为了当年对你妈的一句承诺——‘护你一生安宁’！他做到了！他用自己的一生，换了你和你妈的一生！换了你今天人模狗样地站在这里！你他妈凭什么不认他？！凭什么恨他？！你他妈配吗？！”
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，带着哭腔，每一个字都像沾着血，狠狠地砸向周宇！
周宇的脚步在我面前猛地顿住！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，和他那双因为极度震惊和愤怒而剧烈收缩的瞳孔！
我最后那句“你他妈配吗？！”，像一把烧红的锥子，狠狠扎进了他紧绷的神经！
“你放屁！” 他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吼，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！他的理智似乎彻底崩断了！右手猛地扬起，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声，朝着我的脸狠狠扇了过来！那架势，是要把我连人带那张该死的照片一起扇飞！
完了！我下意识地想躲，但身体跟不上脑子。眼看那带着雷霆之怒的巴掌就要落在我脸上…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！
“住手！！”
一个苍老、虚弱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颤抖的声音，骤然从周宇身后响起！
那只带着雷霆之势挥下的手掌，硬生生地僵在了离我脸颊不到十公分的地方！凌厉的掌风刮得我脸皮生疼。
周宇的身体猛地一僵，像被施了定身咒。他脸上那狂怒的表情瞬间凝固，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…慌乱取代！他猛地转过头！
我也顺着声音望去。
只见别墅区通往大门的小径上，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开衫、头发花白的老太太，正被一个惊慌失措的保姆搀扶着，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跑来！她跑得踉踉跄跄，脚步虚浮，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急切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…不，是死死地盯着我手里那张高高举起的照片！
是苏云！
她竟然自己跑出来了！是被我的嘶吼声惊动了？还是被周宇那声怒吼惊到了？
她跑得很吃力，好几次都差点摔倒，全靠保姆死死架着。她完全不顾自己的狼狈，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，牢牢地锁在我手里的照片上。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，呼吸急促，胸口剧烈起伏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来。
“妈！您怎么出来了！快回去！” 周宇瞬间慌了神，再也顾不上我，一个箭步冲过去，想扶住苏云。
“别碰我！” 苏云猛地甩开周宇伸过来的手，力气大得惊人！她的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照片，声音嘶哑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求和颤抖，伸出一只枯瘦的手，指向我：“照…照片…给我…给我看看…给我看看他…永年…” 最后那个名字，叫得轻若蚊呐，却带着撕裂心肺般的痛楚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周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，脸色煞白，嘴唇哆嗦着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他看向我的眼神，充满了惊骇、愤怒，还有一种…被猝然撕开伪装的恐惧和无措。
保安和保姆都傻在了原地。
我举着照片的手也僵住了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，几乎要撞碎肋骨。
苏云挣脱开保姆的搀扶，踉跄着又往前走了两步，离我更近了。她的目光终于从照片移到了我的脸上，那双浑浊的眼睛里，此刻燃烧着一种我无法形容的光芒，像是濒死之人看到了唯一的生机，充满了祈求、痛苦和一种穿越了半个世纪、沉淀到骨髓里的思念。
“照片…小伙子…求求你…给我…给我看看永年…”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，泪水早己爬满了她布满皱纹的脸颊，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。
我看着她那双泪眼婆娑、充满了无尽哀求的眼睛，看着周宇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、写满了惊惶的脸，再看看手里这张承载着太多血泪和真相的照片…
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我的喉咙。我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手，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，缓缓地、颤抖地，将那张冰冷的塑封照片，递向了那个伸着枯瘦双手、泪流满面的老人。
老周…你看到了吗？她来了…她来见你了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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