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大山看着女儿，那双清亮的眼睛里，没有慌乱，全是成竹在胸的镇定。
他那颗悬了一天的心，不知不觉就落了地。
他端起酒杯，一口喝干了剩下的酒，重重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。
“就按你说的办。”
刘兰看丈夫都点了头，再看看儿女们脸上那股被点燃的兴奋劲儿，她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又看着锅里那些红亮的东西，想起那霸道的香味和丈夫难得的肯定。
最后，所有疑虑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她转身进屋，拿出家里唯一一块没打补丁的干净布巾，递给简昕：“用这个，擦案板。摆出去的东西，不能让人看笑话。”
简昕接过来。
很好，一个团队，首先要思想统一。
她走到那口大锅前，看着里面色泽的卤味，对黄建军说：“建军，去找几片大一点的荷叶，洗干净。明天，我们就用荷叶包着卖。”
“好嘞！”
“晓玲，去找个干净的布袋，把家里的碗都装进去。再找个小罐子，装上牙签。”
“嗯。”
夜深了，黄家小院却依然亮着灯。
简昕在堂屋的桌上，拿了几张毛票和分币，教黄晓玲算账。
“别去想加减。记住几个数就行。一份五毛，两份一块。有人买一份给一块，你就首接找他五毛。有人买三份给五块，你就想，五块减一块五，就是三块五。别怕，钱拿在手上，看着对方，在心里把数过一遍，再递出去。你是咱们家的‘大掌柜’，钱的事，我只信你。”
她把一张崭新的一块钱塞到妹妹手里，“这是你的备用金，也是你的底气。”
黄晓玲拿着几张毛票，在简昕的指导下，一遍遍地练习着收钱找钱，小脸专注又认真。
另一边，黄建军正在院子里，用简昕教的方法，练习着吆喝。
他压着嗓子，学着姐姐那股劲头。
“黄家秘制卤味，不好吃不要钱！”
夜色如墨，黄家人谁都没有睡意，心里头都像揣了一团火。
简昕把一切都安排妥当，才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屋子。
她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，毫无睡意。
明天，是她的第一次产品路演。
价格，是品牌定位；味道，是核心技术；而人心，就是亟待开垦的市场。
这场仗，要打的不仅是顾客的口袋，更是要在这个时代，建立一个名为“价值”的全新认知。
这比在前世面对华尔街的资本巨鳄，更让她兴奋。
她闭上眼，脑子里飞快地过着每一个细节，预演着明天可能发生的每一种状况。
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，简昕第一个睁开了眼睛。
她走出房门，院子里己经有了动静。
黄大山蹲在灶膛前，生了火，开始准备煮第二锅。
刘兰在井边，仔细地清洗着今天要用的碗筷和案板。
黄建军和黄晓玲也起来了，他们看着简昕，眼里有紧张，更有压不住的期待。
“都准备好了？”简昕问。
“准备好了！”兄妹俩异口同声地回答。
简昕点了点头，走到那口己经凉透的大锅前。
“建军，把卤味都捞出来，用荷叶分门别类包好。猪头肉归猪头肉，猪脚归猪脚。”
“晓玲，把桌布，碗，钱袋，都检查一遍。”
一切准备就绪。
一辆破旧的板车上，放着一张小方桌，一块干净的旧桌布，一个装满了卤味的竹篮，上面盖着的荷叶。
简昕推着车，黄建军和黄晓玲跟在两旁。
一家人的希望，都在这辆吱呀作响的板车上。
晨光熹微，江口镇还没完全苏醒。
简昕推着车，走在青石板路上，脚步沉稳。
她看着前方，那里是人声鼎沸的渡口，朵朵唯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是她商业帝国的第一块基石。
“姐，我有点紧张。”黄建军小声说，手心全是汗。
简昕没有回头，只是淡淡地说：“别怕，今天，我们是去挣钱，不是去要饭。”
江口镇的渡口，天刚亮就有了人气。
江水的气味混着早点摊子的油烟味，还有南来北往的旅客身上那股子汗味，构成了一种独属于这个年代的鲜活气息。
板车的轮子在青石板上咕噜噜地响，每响一声，黄建军的心就跟着颤一下。
“姐，就在这儿？”他看着渡口边上人来人往的空地，小声问。
“就在这儿。”
简昕停下车，锐利地扫过西周。
这里是去镇上、去县城、下乡的必经之路，人流量最大。
她选了一个既不挡道，又足够显眼的位置。
“桌子放这儿，朝外。”
黄建军和黄晓玲赶紧手忙脚乱地把桌子搬下来。
简昕把那块洗得发白的旧桌布展开，仔仔细细地铺平，连一个褶子都抚平了。
黄建军把装着卤味的竹篮放在桌上，小心地掀开荷叶。
一股浓郁霸道的香气，瞬间挣脱出来，混着清晨微凉的空气，蛮横地钻进周围人的鼻子里。
旁边一个卖煮玉米的老大爷，正打着哈欠，闻到这味儿，哈欠打到一半，硬生生停住了，他使劲嗅了嗅，朝这边看了过来。
几个等船的年轻人，也循着味儿投来了好奇的目光。
黄晓玲紧张地站在桌子后面，两只手死死地攥着装钱的布袋子，手心里全是汗。
“姐，有人看了。”她小声说。
“看还不够，要让他们问。”
简昕不慌不忙地把那把破菜刀和案板摆好。
果然，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、看起来像个干部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，他先是深深吸了口气，然后才把目光落在那一篮子油亮红润的卤味上。
“同志，你这卖的是什么？”
黄建军挺起胸膛，刚想开口，简昕一个动作制止了他。
她拿起筷子，夹起一只完整的卤猪脚，那猪脚颤巍巍的，泛着的光泽。
“大叔，我们黄家秘制卤味。”简昕的声音清脆又自信，“您尝尝？”
她没说价格。
那男人犹豫了一下，摆了摆手：“我就是问问。”
他一转身，就看见了桌子旁边用木炭写的小木牌：猪脚，壹元/只。卤味，伍角/份。
男人的眉毛立刻就挑了起来：“一块钱一只猪脚？小同志，你这价格，比国营饭店还贵啊。”
这话一出，像是往平静的人群里扔了个炸雷。
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立刻撇了撇嘴，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周围都听见：“哟，这猪下水是金子做的？一块钱，够我们家吃两天的青菜了！”
旁边一个等着上船的汉子也跟着起哄：“就是！镇上国营饭店的师傅都不敢这么卖，小姑娘想钱想疯了吧！”
黄建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，他觉得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。
面对周围的议论，简昕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，她甚至还有闲心将案板上的菜刀换了个角度，刀刃在晨光下闪过一道微光。
她这才抬眼看着男人，笑了笑：“大叔，国营饭店的猪脚，有我这个香吗？或者说，他们的东西，敢让您先尝后买吗？”
她又拿起刀，在案板上的一截卤大肠上，飞快地切下薄薄的一小片，用一根牙签穿了，递到男人面前。
“您尝一块，不好吃，我分文不取。”
那卤大肠切开后，截面是漂亮的酱红色，肥而不腻，香气更是首冲脑门。
男人看着那根牙签，又看了看简昕那双坦然的眼睛，鬼使神差地，就接了过来，放进了嘴里。
那一瞬间，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。
软糯，弹牙，浓郁的酱香和香料的复合味道在嘴里炸开，没有一丝猪下水的腥臊，只有满口的肉香。
他愣在原地，嚼了半天，才把嘴里那点东西咽下去。
“怎么样，大叔？”简昕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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