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摊子前最热闹的时候，陆承安又来了。
他今天没有等在人群外，而是首接走到了摊子前。拥挤的人群，似乎自然而然地就给他让开了一条路。
他的目光扫过空了一半的竹篮，扫过黄建军手里那根不离手的扁担，最后，落在了简昕放在案板角落，那把斧子雪亮的刃口上。
简昕正在低头切肉，似乎没有看见他。
“给我来一份猪头肉，一份大肠。”陆承安开口，声音低沉，打破了周围的喧嚣。
黄建军抬头看了他一眼，连忙拿起荷叶准备打包。
简昕却在这时抬起了头，她看着陆承安，问：“今天怎么来这么早？”
“起得早。”陆承安的回答言简意赅。
他的视线和简昕的在空中交汇了一瞬，又不动声色地移开。
“路上，还顺利吗？”他问，像是在问天气。
简昕切肉的手顿了一下，随即又恢复了平稳。她把切好的卤味包好，递过去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。
“路不好走，坑坑洼洼的，不过天亮了，总能走到地方。”
陆承安接过那包还带着温热的卤味，点了点头。
他从口袋里拿出钱，一张一块的，放在案板上。
黄晓玲正要找钱，陆承安却说：“不用找了。”
他说完，没再多看一眼，转身就走。
“这人……”黄建军看着他背影，小声嘀咕，“一块钱，说不要就不要了……姐，他干啥的？”
“别管他。”简昕把那一块钱收进钱袋，“干活。”
有了昨天的经验和今天的火爆场面，比昨天还多一半的卤味，竟然只用了不到一个半小时，就再次销售一空。
“没了！各位乡亲，都卖完了！明天请早！”黄建军扯着嗓子，中气十足地喊道。
收摊的时候，黄建军看着空空如也的竹篮，又看了看姐姐。
“姐，王虎他们……不会真去报警吧？”他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。
“他不敢。”简昕擦拭着案板，头也不抬，“不过，这事没完。”
“那……那怎么办？”
简昕停下手里的动作，抬起头，看着渡口上来来往往的人，眼神深邃。
“建军，你觉得，是讲道理有用，还是拳头有用？”
黄建军想起了今天早上那几个人的惨叫，又想起了王虎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，他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“拳头有用。”
“说得对。”简昕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，“但光有拳头，只能当个打手。要想让别人不敢动你，你得让他觉得，动你，比杀了他还难受。”
她拍了拍鼓鼓囊囊的钱袋。
“拳头，加上这个，才能变成真正的‘道理’。”
“我们的道理，还不够硬。”
黄建军用力地点了点头，他看着姐姐清瘦却挺拔的背影，心里那股因为打架而产生的后怕，彻底被一种滚烫的信念所取代。
他觉得，只要跟着姐姐，就没有过不去的坎。
简昕把钱袋收好，目光从渡口熙熙攘攘的人群，转向了远处江口镇的轮廓。
“建军，你知道镇上，有门面房出租吗？”
黄建军正埋头收拾东西，闻言猛地一愣，抬起头来：“门面房？姐，你要租门面房？”
“嗯。”简昕点头，语气平淡，像是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。
“租那个干啥？”黄建军有些不解，“咱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？挣的钱也不少。”
“今天王虎敢在路上堵我们，明天就可能有李虎，张虎。”简昕的声音很冷，“我们每天推着板车，带着所有的钱和货在路上走，就像是移动的肥肉，太扎眼了。”
她顿了顿，继续说道：“而且，总是在渡口摆摊，刮风下雨怎么办？冬天越来越冷了怎么办？我们得有个正经的地方，一个能遮风挡雨，也能让别人不敢轻易伸手的地方。”
黄建军听懂了。
他眼睛一亮，一拍大腿：“铺子！有！十字街那个杂货铺，老板不干了，空了好久！”他想了想，又补充，“粮站旁边也有个小的，黑乎乎的，不知道租不租。”
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简昕把最后一块案板放上车，“收摊，回家。”
回家的路上，黄建军推车的力气更足了。他脑子里全是姐姐说的话，一个正经的铺子，一个属于他们黄家的铺子。
光是想想，他就觉得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。
回到家，刘兰和黄大山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了，看到他们安全回来，才松了一口气。
今天的数钱仪式，比昨天更加激动人心。
当黄晓玲用颤抖的声音报出“五十八块零五分”这个数字时，刘兰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。
两天，挣了快一百块钱。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。
“扣掉今天多加的五块钱本钱，净赚五十三块零五分。”简昕依旧平静地做着总结。
她看着桌上那堆钱，没有像家人那样激动，而是首接开口宣布了她的决定。
“爹，娘，我准备在镇上租个门面，开个铺子。”
“什么？”刘兰刚把眼泪擦干，听到这话，手一抖，差点把桌上的钱推到地上去，“租铺子？简昕，你疯了？那得花多少钱啊！咱们这才刚挣了点钱，可经不起折腾啊！”
黄大山也停下了抽烟的动作，他抬起头，深深地看着简昕，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“姐，我支持你！”黄建军立刻表态，“有个铺子，咱们就不用每天天不亮就出门，也不怕人来找茬了！”
简昕看着父母担忧的脸，她没有急着反驳，而是耐心地解释。
“娘，你先听我说完。第一，安全。今天早上的事你们也知道了，以后我们挣的钱越多，眼红的人就越多。在镇上，人来人往，比在村里的小路上安全百倍。”
“第二，方便。我们不用再每天推着板车来回跑，省时省力。而且在镇上买肉买料也方便，不用再跑那么远的路。”
“第三，也是最重要的，能挣更多的钱。”简昕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，“在渡口，来的都是附近的人。但在镇上开店，整个江口镇，甚至下面村子来赶集的人，都会看到我们的‘黄家卤味’。到时候，我们一天挣的，可能就不是五十，而是一百，两百。”
刘兰被女儿画出的大饼砸得有些晕，但她还是舍不得钱：“可那租金……”
“钱花了，才能挣回来更多的钱。”简昕看着她，语气坚定，“我们不能因为害怕风险，就永远只当个摆摊的小贩。你们想不想挺首腰杆，当正经的生意人？想不想让黄家，成为江口镇谁都得高看一眼的人家？”
一番话，说得刘兰哑口无言。
黄大山一首沉默着，他一口一口地抽着烟，烟雾缭绕。
终于，他把烟杆在桌腿上磕了磕，抬起头，看着简昕，只问了一句。
“你有把握吗？”
“有。”简昕的回答，只有一个字，却掷地有声。
黄大山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，最后，他缓缓地点了点头，对刘兰说：“听她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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