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了黄大山这句话，刘兰心里的石头，就算落了一半。她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的女儿，虽然还是觉得不真实，但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下来。
“那……那咱们明天就去镇上问问？”刘兰小心翼翼地问。
“对。”简昕点头，“明天我们不做生意了，全家一起去镇上。建军，你带路，我们去看看你说的那个杂货铺。晓玲，你带上纸笔，把价钱和位置都记下来。”
她看向黄大山和刘兰：“爹，娘，你们也一起去。看看我们的铺子，以后，你们就是老板和老板娘。”
“老板娘？”刘兰的脸腾地一下红了，连连摆手，“我……我哪行啊。”
简昕笑了：“怎么不行？以后你们就坐在店里收钱，谁见了不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‘黄老板’，‘黄老板娘’？”
这话，说得一家人的心里都热乎乎的。
另一边，王虎拖着一身伤回到家。
院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，他像一滩烂泥，靠着门框，慢慢滑了进来。
屋里正在骂天咒地的王李氏听到动静，立刻冲了出来。她一眼就看到儿子那副狼狈样，断掉的胳膊歪斜地吊着，另一只手捂着胸口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，满身都是泥污，散发着一股尿骚味。
她的第一句话，不是问儿子疼不疼。
“钱呢？”王李氏的三角眼死死盯着王虎空空如也的手，“抢回来了吗？”
王虎的身体猛地一震，他抬起头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无尽的屈辱和恐惧。
“钱？”他嘶吼起来，声音破得像个烂风箱，“钱！钱！老子他妈的差点死在那条路上！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王李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那个贱人！她不是人！她是个疯子！”王虎想起了那把劈在耳边的斧头，浑身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，“二狗子他们三个，一个照面就全躺下了！她拿着斧头……她要杀了我！她真的要杀了我！”
王李氏看着儿子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，心里的贪婪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取代。她冲上去，一巴掌扇在王虎没受伤的脸上。
“废物！”
“你这个没用的废物！西个人！西个大男人！还带着家伙，连一个娘们都收拾不了！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窝囊废！”
王虎被打得一个趔趄，跌坐在地，他捂着脸，崩溃地大哭起来：“妈！她不是人！她是鬼！我再也不敢惹她了！我再也不敢了！”
“不敢？”王李氏气得浑身发抖，她指着王虎的鼻子，声音尖利得能划破人的耳膜，“那钱怎么办？一天五十块！那就是咱们家的钱！就这么让她抢走了？你让我怎么甘心！”
王大福从墙角默默地站起来，看着又哭又闹的母子俩，浑浊的眼睛里，闪过一丝深深的疲惫和恐惧。
他知道，这个家，完了。
而黄简昕，这个他曾经的儿媳妇，己经变成了他们王家永远都惹不起的煞星。
……
第二天，黄家破天荒地没有飘出卤味的香气。
一家人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，虽然上面还带着补丁，但都洗得干干净净。
简昕把大部分钱都藏在了家里，只带了二十块钱在身上，用手帕包好，贴身放着。
一家五口，第一次不是为了赶集，不是为了卖苦力，而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，浩浩荡荡地向江口镇走去。
黄建军走在最前面，昂首挺胸，脚步轻快。
很快，他们就到了黄建军说的那家十字街的杂货铺。
铺子位置确实不错，就在镇上最热闹的十字路口，门脸也大，是两间房打通的。只是大门上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铁锁，门板上积了厚厚一层灰，窗户的木棂也断了几根，看着很是破败。
“就是这儿。”黄建军指着说。
简昕打量着这个铺面，点了点头。位置绝佳，人流量大，正是她想要的。
“这铺子是谁家的？去哪儿问？”简昕问。
“这我得去打听打听。”黄建军说，“我去找我同学问问，他家就在这附近。”
“去吧。”
黄建军一溜烟跑了。
刘兰和黄大山站在那间破败的铺子前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。
刘兰扯了扯简昕的衣角，压低了声音：“简昕，这地方……看着就晦气，能行吗？”
“娘，地段是死的，生意是活的。”简昕的目光扫过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人群，“人多的地方，就有钱。”
黄大山没说话，他走到铺子门口，伸手摸了摸那把锈迹斑斑的铁锁，又透过窗户的破洞往里看。
里面黑漆漆的，什么也看不清。
“爹，”简昕走到他身边，“以后，你和娘就坐在这门口，看着人来人往，收钱收到手软。”
黄大山的手顿住了，他缓缓回头，看着女儿平静又自信的脸，喉结滚动了一下，半晌，才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字。
“好。”
黄晓玲一首安静地跟在旁边，她的小本子上，己经画下了这个铺子的位置，还在旁边歪歪扭扭地标注了“十字街”三个字。
没过多久，黄建军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，脸上带着兴奋。
“姐！打听到了！”他跑到简昕面前，喘着气说，“这铺子是镇上退休的张会计家的！”
“张会计？”简昕问。
“对！就是以前在镇粮站管账的张德才！我同学说他家就住在前面那条巷子里，第三家就是！”黄建军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小巷。
“他家还有人说，张会计这人，脾气有点怪，不好说话。”黄建军又补充了一句。
简昕点了点头：“走，去会会他。”
一家人跟着黄建军，走进了那条铺着青石板的小巷。
巷子很窄，两边的房子挨得很近。
黄建军指着一扇黑漆木门说：“就是这家。”
门是关着的。
简昕上前，抬手敲了敲门。
“叩，叩叩。”
等了一会儿，里面才传来一个苍老又不耐烦的声音：“谁啊？”
“张会计您好，我们是来问问十字街那个铺子的事。”简昕的声音不大，但很清晰。
门里沉默了一会儿，然后是门栓拉动的声音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一道缝，一个头发花白，穿着灰色中山装，戴着老花镜的老头从门后探出头来。
他警惕地打量着门外的简昕一家人，当他的目光落在简昕脸上时，皱了皱眉：“你个女娃娃，问铺子干啥？”
“我想租下来，做点小生意。”简昕不卑不亢地回答。
张德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，他把门又拉开了一些，上上下下地把简昕扫了一遍，眼神里满是怀疑。
“做生意？你？”他的语气里带着轻视，“你知道那铺子一年租金多少吗？”
“不知道，所以才来问您。”
张德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，伸出两根手指头：“二百块！一年！少一分都不行！”
他本以为这个数字能把这家人吓跑。
刘兰确实倒吸了一口凉气，二百块！他们家现在所有的钱加起来，也才一百多块！
黄建军和黄晓玲也紧张地看着简昕。
简昕的脸上却没什么变化，她只是点了点头：“二百块，可以。但是我有几个条件。”
张德才愣住了，他没想到这个女娃娃竟然连价都不还。
“啥条件？”他下意识地问。
“第一，我们自己修。门窗，房顶，我们自己出钱修，修好了，您不能再涨租金。”
张德才的眼珠子转了转，这铺子破成那样，他自己也懒得修，有人愿意出钱，他乐得清闲。
“行。”他点了点头。
“第二，租金按季度付。先付三个月的，五十块钱。我们刚开始做生意，手头紧。”
“不行！”张德才立刻拒绝，“必须一次付清！二百块，一年！”
“张会计，”简昕笑了笑，“您这铺子，空了多久了？”
张德才被问得一噎。
“我打听过，空了快两年了吧。空着，它就是一文不值的死物。租给我，您马上就能拿到五十块钱。三个月后，我们生意要是做起来了，自然会付剩下的。要是做不起来，我们人走，修好的铺子给您留下，您不亏。”
张德才眯着眼睛，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说话条理清晰，气势一点不输男人的年轻女人。
他沉默了很久，似乎在心里盘算着得失。
“那……那你租来干啥？”他还是不放心。
“卖卤味。”简昕坦然回答。
“卖吃的？”张德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，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，“那不行！绝对不行！在屋里又是火又是烟的，把我房子熏坏了怎么办？烧了怎么办？”
刘兰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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