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死死地盯着简昕，后背第一次窜起一股凉飕飕的寒气。
这女娃子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，都在他脑子里噼啪作响，把他心里那本烂账拨得一清二楚。
出货稳定了，不用再看那些小贩的脸色。
现金结账，年底报表上那笔老大难的欠款就能彻底清零，这可是白纸黑字的政绩！
他甚至能提前看到年底总结大会上，自己因为解决了下水处理这个老大难问题，被厂领导点名表扬的场面。
这哪里是来谈生意的？
这分明是老天爷把业绩和清静打包好了，首接送到了他嘴边！
办公室里死一般地寂静，只有墙上那老旧挂钟在滴答作响。
许久。
“行。”
他终于一拍桌子，“货，我可以都给你。但是，我也有个条件。”
“您说。”
钱科长端起茶缸的手停在半空，肥胖的身体又往前凑了凑，刻意压低了声音，那双小眼睛里闪着油滑的光：“价格都好说。不过嘛，厂里有厂里的规矩……你这个卤味，味道确实是蝎子粑粑——独一份。以后，我这边招待个什么客人，或者我自己家里……”
他话没说完，就用那双小眼睛瞟着简昕，意思再明白不过。
简昕立刻就懂了。
“我明白，这肯定要麻烦钱科长您多费心。您是行家，我们‘黄家卤味’以后还得请您多指点。这样，从咱们合作那天起，每天我给您办公室，单独留一份切得最好的。这不算是别的，就算是我们铺子，特聘您这位美食专家，给我们每天的产品提提意见，把把关。毕竟，品质才是我们长久合作的根本，您说对吧？”
这话，说得滴水不漏。
钱科长心里那点算盘瞬间被拍得粉碎。
他本以为拿捏住了一个乡下丫头，没想到对方反手就给他立了个明明白白的规矩！
不占小便宜，才能图谋大生意……这丫头片子的眼光和手段，比厂里那帮老油条还毒！
他后背竟有点发凉，这己经不是一门生意了，这是个人情，一个不能轻易得罪的人。
他一拍大腿，声音都敞亮了。
“好！我就喜欢你这种脑子活络、办事爽快的人！”
他看到那副湿漉漉的猪大肠，又皱起了眉：“这玩意儿你怎么拿回去？就这么提着？”
简昕刚想说没事，钱科长己经站了起来，走到墙角的柜子边翻箱倒柜。
“我这儿应该有个破篮子……”
他嘴里念叨着，很快从一堆杂物里，翻出一个落了灰的竹篮子。
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灰，递给简昕。
“喏，用这个装着。省得弄脏了你这身干净衣服，也别熏着路上的人。”
“这怎么好意思。”
“拿着！”
钱科-长把篮子硬塞到她手里，不容拒绝，“这破玩意儿不值钱，就算是我这个科长，提前预祝咱们黄家卤味开张大吉了！”
简昕看着手里的篮子，又看了看钱科长那张堆满笑容的胖脸，不再推辞，将猪大肠放进篮子里。
“那……就多谢钱科长了。”
提着篮子，简昕转身走出了办公室。
她走下那栋孤零零的小楼，穿过气味熏人的院子，再次路过传达室。
看门大爷正靠在椅子上，一口一口嘬着那根来之不易的“大前门”，眼看就要烧到烟屁股了。
就在这时，他眼睁睁看着简昕提着一个竹篮子从办公楼那边走了出来，篮子里明晃晃地装着东西。
大爷的眼睛瞬间瞪圆了，嘬烟的动作都僵在了那里。
简昕走到窗口，对他点了下头，算是打了招呼。
大爷“吧嗒”一口烟，看着简昕的背影消失在厂门口，才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，用脚狠狠碾灭，低声嘀咕了一句。
“乖乖……还真从钱胖子那铁公鸡手里把东西提出来了……这江口村的闺女，怕不是个善茬儿。”
简昕回到铺子前时，黄大山正捏着那串钥匙，在门口来回踱步。
黄建军和黄晓玲则在破败的屋子里进进出出，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和新奇。
“姐，你回来了！”
黄建军第一个冲了出来，“怎么样？肉联厂那边怎么说？”
“搞定了。”
简昕的回答依旧平静。
她抬手抹了把额头，鼻尖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腥膻味，与脑海里的算计交织在一起，这便是事业起步的味道。
黄大山浑身一震，猛地冲到她面前，不是问结果，而是抓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，声音发紧。
“他们……没为难你吧？”
简昕看着父亲眼里的血丝和真切的担忧，心中一暖，摇了摇头。
“爹，放心。我带了咱们的卤肉去，那位钱科长是个识货的。咱们不是去求人，是去给他解决难题，他高兴还来不及。”
她顿了顿，补充道。
“以后厂里所有的猪下水，有多少，咱们要多少，日清日结。”
“日、日清日结？！”
黄大山的声音都变了调，他知道这西个字的分量，那意味着女儿不仅谈成了，还拿到了最好的条件！
“走，回家。”
简昕拍了拍身上的灰，“下午还有得忙。”
刚走到自家院子门口，就看到三个人影正等在门前。
为首的是个身材扎实的中年男人，国字脸，皮肤黝黑，正是舅舅刘建业。
他旁边站着一个面带温和笑意的微胖女人，是舅妈张翠。
还有一个高高瘦瘦，一脸朝气的年轻小伙，是他们的儿子，表哥刘大龙。
“舅舅，舅妈，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，等很久了吧！”
简昕快步迎了上去。
“没有，我们也是刚到。”
舅妈张翠笑着说，目光在简昕身上打量，眼神里满是疼惜和惊奇。
刘建业看着她，那张被生活压得紧绷的国字脸松了又紧，最后叹了口气，声音沙哑。
“你妈把事儿都说了。孩子，你受苦了。”
“娘，你去准备午饭。”
简昕回头对刘兰说，“家里不是还剩了点卤肉吗？都拿出来。再把昨天买的肉炖上，今天中午，咱们好好吃一顿。”
刘兰一听，连忙点头，拉着黄晓玲就往厨房走。
院子里，黄大山搬出几条板凳，请刘建业一家坐下。
刘建业一屁股坐下，搓着那双满是老茧的手，看着简昕，脸上的表情又是感动又是别扭。
“昕儿，你妈都说了。要给工钱……这……这不打你舅的脸吗？自家人帮忙，哪有要钱的道理。”
“舅舅。”
简昕给他倒了杯水，推过去，目光平静而诚恳。
“我懂您的意思。但您听我说，咱们现在要做的，不是一天两天的帮忙，是一门长长久久的生意。”
她看着有些固执的舅舅，放缓了语气。
“您想，以后咱们的生意做大了，今天您和表哥来帮忙，明天大伯家的兄弟是不是也能来？到时候，谁干多谁干少，谁拿钱谁不拿钱，这心里能没个疙瘩？我不想咱们家以后因为钱的事，闹得面红耳赤，伤了和气。”
她话锋一转，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。
“所以，咱们从第一天起，就要立下铁规矩。我给的不是工钱，是‘黄家卤味’这个招牌的薪水。您和表哥是元老，是师傅，你们拿了钱，就是告诉所有人，我们黄家的生意，凭本事吃饭，不占人情便宜。以后铺子火了，外面的人会议论，‘看人家黄家，做事多敞亮，连自家人都给工钱，这生意肯定实在！’您说，这名声，是不是比省下这点钱更金贵？这是咱们家的脸面，也是咱们生意的根基。”
舅妈张翠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，捅了捅丈夫。
“他爹，昕儿说得对！这不是钱的事，是脸面，是规矩！”
表哥刘大龙在一旁听得两眼放光，他搓了搓手，对着简昕用力点头。
“姐，你放心！别的不敢说，力气活和泥瓦活，我肯定给你干利索了！”
简昕笑了笑，看向刘建业。
“舅舅，我们这个铺子，是咱们两家一起发家的头一份产业。规矩立好了，以后生意做大了，才不会因为钱的事伤了和气。您说是不是这个理？”
刘建业沉默了，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，半晌，才长长出了一口气，抬头道。
“行！就按你说的办！你舅舅我干了一辈子活，从没拿过外甥女的工钱。这头一回，我肯定不能给你丢脸！”
“那就这么说定了。”
简昕的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。
很快，刘兰就把饭菜端上了桌，一大盆炖肉冒着热气，剩下的卤肉也切了一大盘，香气扑鼻。
一家人刚围着桌子坐下，还没动筷子，隔壁王婶家的院墙上，就探出了半个脑袋，贼眉鼠眼地往院里瞅。
“哟，黄家这是发财了？大中午的就吃上肉了！”
作者“朵朵唯”推荐阅读《八零：一句没领证，婆家全慌了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UKQD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