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露轩虽说是“单独宫殿”，却也只是比原先的偏殿大了些许，院里种着几株芭蕉，墙角爬着青藤，倒有几分清净。唐语棠并未因晋位而添置什么华贵摆设，只将那架“焦尾”琴摆在靠窗的琴案上。
琴是桐木所制，琴尾有一块焦痕——据说当年蔡邕见人烧桐木取暖，听那木材爆裂的声响清脆，便抢下制成此琴，故得名“焦尾”。萧景琰将这琴赐给她时，太监特意交代：“陛下说，这琴在库房里蒙尘多年，倒是配唐美人的手艺。”
唐语棠每日晨起都会擦拭它。指尖拂过温润的琴身，触到那处焦痕时，总能想起萧景琰那日复杂的眼神——他赐的哪里是琴，分明是一份试探，一份“你若值得，便配拥有”的期许。
她依旧每日去养心殿弹琴，只是换了焦尾琴，音色愈发清越。萧景琰听曲时更专注了，有时会问她曲子背后的典故，她便捡些无关紧要的讲，绝不多言半句朝政。其余时间，她便待在凝露轩，要么对着乐谱琢磨新调，要么教小桃认字。小桃如今敢在她面前说些俏皮话了：“姑娘，您现在是美人了，怎么还穿这些素净衣裳？”
唐语棠正用软布擦拭琴弦，闻言笑了：“衣裳是穿给自己舒服的，又不是穿给旁人看的。”她低头看着焦尾琴，琴身映出她素净的脸庞，“况且，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华服，缺的是能安安稳稳弹琴的人。”
小桃似懂非懂地点头，却没注意到唐语棠指尖划过琴弦时，那一闪而过的锐利——她在等，等苏婉柔忍不住出手。
这日午后，小桃从外面打水回来，脸色发白，进门就把水桶往地上一放，气鼓鼓道：“姑娘，宫里都在传……传您用妖术迷惑陛下！说那焦尾琴上缠着冤魂，所以陛下才对您另眼相看！”
她气得眼眶发红：“还有人说，您前几日弹《广陵散》，是在招引恶鬼，想咒死苏婕妤呢！这分明是苏婕妤自己编的瞎话！”
唐语棠正在临摹乐谱，闻言笔尖未停，淡淡道：“慌什么？”
“怎么能不慌？”小桃跺脚，“再这么传下去，陛下该信了！咱们去找陛下解释吧！”
“解释有用吗？”唐语棠放下笔，看着宣纸上流淌的音符，“他若信我，不必解释；他若不信，解释便是狡辩。”她指尖点了点桌面，“谣言这东西，堵是堵不住的，得用它自己的法子破。”
【人心洞察】技能早己在暗中运转。这几日宫中的流言看似散乱，实则都绕着一个核心：将她与“不祥”“阴谋”绑定。而散播流言的人，语气里总带着对“废后党羽”的暗示——苏婉柔的目的，从来不止于扳倒她，更想借她牵连沈清漪。
果不其然，三日后，唐语棠刚到养心殿，就见萧景琰脸色沉郁地坐在龙椅上，案上放着一份奏折。
“你看看这个。”他没让她弹琴，首接把奏折推了过来。
唐语棠拿起奏折，开篇便是“臣御史台林某，弹劾唐美人勾结废后党羽，借琴音乱政”。里面细数她“罪状”：晋位后常与冷宫方向的宫人接触（实则是小桃去冷宫附近打水时，曾帮过一个老嬷嬷）；弹奏《广陵散》是“借杀伐之音煽动旧部谋反”；连她穿素衣，都被说成“为废后服丧，暗藏怨怼”。字里行间，全是“唐语棠是沈清漪棋子”的暗示。
她默读一遍，指尖在奏折边缘轻轻，然后将其放回案上，抬眸问：“陛下信吗？”
萧景琰盯着她的眼睛，那双眼清澈得像没沾过尘埃，此刻却平静得让人看不透。他缓缓道：“你想让朕信什么？”
“臣女不知废后党羽是谁，也不懂如何乱政。”唐语棠后退一步，屈膝跪下，额头稳稳地抵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，声音没有一丝颤抖，“臣女只知，琴音是心声。臣女奏过《流水》，是敬陛下勤政；奏过《广陵散》，是敬忠义不屈。每一个音符里，都是坦荡，从未藏过半分阴谋。”
她顿了顿，继续道：“若陛下觉得这份坦荡碍眼，觉得臣女不配拥有焦尾琴，不配居凝露轩，臣女愿即刻交还琴印，自请降回才人，哪怕回偏殿扫地，只求能安稳弹琴，不扰陛下视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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