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语棠却仿佛没听见，指尖在琴身上片刻，忽然转头对苏婉柔笑道：“婕妤说笑了，这琴虽旧，却有古意，倒是让臣女想起一首古曲。”
说罢，她撩裙坐下。身姿端正，脊背挺首，竟比坐在主位的苏婉柔更有气度。
指尖落下的瞬间，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没有试音，没有犹豫，第一个音符便如裂帛般炸开——是《广陵散》！
这曲子本是为聂政刺韩王而作，通篇都是杀伐之气，慷慨激昂，从不是后宫宴会上该出现的调子。更惊人的是，唐语棠竟能用这架破琴弹出这般气势——低音处如千军万马踏过荒原，高音处似利剑出鞘划破长空，每个音符都带着决绝的锋芒，听得人头皮发麻。
萧景琰原本正漫不经心地剥着荔枝，此刻也停了手，目光灼灼地盯着唐语棠。他看到她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，看到她额角渗出细汗，看到她眼中没有半分怯懦，只有熊熊燃烧的刚烈。
这哪里是弹琴？分明是在挥剑！
苏婉柔的笑容僵在脸上。她精心布置的温婉宴席，被这曲杀气腾腾的《广陵散》搅得荡然无存。满殿的花香、笑语，都成了这琴音的背景板，显得格外可笑。
“铮——！”
就在曲子渐入高潮，唐语棠手腕猛地一转，最细的那根弦突然崩断，弹出一声刺耳的锐响！
“呀！”几个胆小的妃嫔吓得捂住了嘴。
苏婉柔眼中刚闪过一丝得意，却见唐语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她左手按住琴身，右手飞快调整指法，竟用剩下的六根弦继续弹奏！
没了最高音的支撑，曲子反而多了几分悲壮。断弦处的留白，像战士被斩断的手臂，更添了几分惨烈的决绝。琴音更快、更急，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呐喊，有无数利刃在交锋，听得人胸口发闷，却又忍不住屏息凝神。
萧景琰的手指紧紧攥住了酒杯，指节泛白。他想起沈清漪被废那天，也是这样——明明可以哭诉，可以辩解，可以求他网开一面，她却只是挺首脊背，说“臣妾无愧于心”。
一曲终了，最后一个音符砸在琴弦上，余震未了，满座死寂。
唐语棠缓缓起身，拂了拂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，对着萧景琰和苏婉柔盈盈一拜：“琴劣技疏，断弦败兴，让陛下和婕妤见笑了。”
话音刚落，萧景琰突然鼓起掌来。
“好！好一个《广陵散》！”他站起身，目光如炬地看着唐语棠，“断弦而奏，更显风骨！唐才人，你这琴里，藏着故事吧？”
唐语棠抬眸，迎上他的目光，眼神清澈得像山涧清泉：“臣女不敢妄言故事，只是觉得，有些曲子，哪怕断了弦，也该有人弹下去。”
“有些曲子，哪怕断了弦，快穿：从小三手中夺爱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快穿：从小三手中夺爱最新章节随便看！也该有人弹下去……”萧景琰喃喃重复着，心头像被重锤砸中。
他想起沈清漪被废时，也曾这样看着他，一字一句道：“有些底线，哪怕粉身碎骨，也该守下去。”
那时他只觉得她固执、碍眼，此刻却在这曲断弦的《广陵散》里，品出了几分从未懂过的决绝。
他盯着唐语棠看了许久，忽然话锋一转，语气陡然严厉：“唐才人，你可知罪？”
唐语棠一怔，随即屈膝跪下，额头触地：“臣女不知。”
“你用断弦之琴，弹杀伐之曲，”萧景琰的声音带着帝王的威压，像乌云压顶，“是在影射宫廷倾轧，还是在指责朕……赏罚不明？”
苏婉柔眼中瞬间闪过狂喜，正要开口“替陛下分忧”，却被唐语棠清亮的声音打断：
“陛下息怒！”
唐语棠猛地抬头，脊背挺得笔首，跪在地上却像一株宁折不弯的翠竹：“臣女不敢影射，更不敢指责！只是臣女以为，琴可断，音不可绝；人可辱，志不可摧！这《广陵散》弹的是聂政的忠义，是刺客的决绝，臣女弹它，是敬那份‘虽千万人吾往矣’的勇气！若陛下觉得这是错，臣女甘愿领罚，绝无半句怨言！”
她的声音不高，却字字清晰，掷地有声。阳光透过水榭的窗棂落在她脸上，映得她眼底的坦荡与无畏，像淬了火的钢。
萧景琰死死盯着她，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苏婉柔的笑容僵在脸上，连呼吸都忘了。
许久，萧景琰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，笑声里带着释然，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自嘲。
“好一个‘志不可摧’！”他指着唐语棠，对身边的太监朗声道，“朕不治你的罪，反而要赏你！传旨，将朕珍藏的‘焦尾’琴赐给唐才人！即日起，晋唐才人为‘美人’，赐居凝露轩！”
“哗——！”
满座哗然！
从最低阶的才人，连跳两级晋为美人，还得了皇帝最爱的“焦尾”琴，赐了单独的宫殿——这等恩宠，便是当年的沈清漪，也未曾有过！
苏婉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掐出几个血印都浑然不觉。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唐语棠，只觉得那身浅碧色的襦裙，像一根毒刺，狠狠扎进了她的眼里。
唐语棠叩首谢恩，声音平静无波：“谢陛下隆恩。”
垂下的眼帘遮住了她眼底的精光——第一步，成了。
她太清楚了，萧景琰赏的不是她唐语棠，是那份他渴望却不敢拥有的“纯粹”，是对苏婉柔日益膨胀的野心的无声敲打。他透过她，看到了自己内心的摇摆与愧疚，也看到了苏婉柔那张“真爱”面具下的贪婪。
而她要做的，就是轻轻推一把——让这份摇摆变成清醒，让这份敲打变成惊雷，最终，让那层虚伪的面具，在阳光下彻底碎裂。
琴音里的杀机，从来都不是针对谁，而是要撕开这宫廷里最肮脏的遮羞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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