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婉柔的手指僵在琴弦上，脸色瞬间白了几分。她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在瑶光殿附近献艺，尤其是在陛下面前！可她很快便掩去不快，重新换上柔媚的笑容：“许是哪个妹妹在附近练琴吧。这御花园本就是练歌习舞的地方，想来是妹妹们听闻陛下在此，特意……”
她的话还没说完，萧景琰己坐首了身子，起身往外走：“朕去看看。”
“陛下！”苏婉柔连忙起身跟上，心头又气又疑——到底是谁这么大胆，敢在她的地盘上抢风头？
殿外的柳树下，唐语棠己开始弹奏《流水》。这是一首极古老的琴曲，冷门，却意境深远。她的指法娴熟得近乎本能，指尖在琴弦上跳跃、滑动、按揉，时而急促如瀑布倾泻，“嘈嘈切切错杂弹”；时而舒缓如溪涧流淌，“幽咽泉流冰下难”。没有一丝一毫的谄媚，也没有半分半毫的刻意，只是纯粹地表达着对自然的敬畏与热爱。
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，在她素净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她的睫毛很长，垂落时像两把小扇子，神情专注而淡然，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与琴。那姿态，不是在向谁献艺，更像是在与天地对话。
萧景琰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，竟看得有些出神。他见惯了后宫女子的各种姿态：有的娇媚入骨，一颦一笑都带着勾引；有的温婉贤淑，一举一动都透着算计；有的故作清高，实则欲擒故纵……可眼前这个女子，穿着最朴素的衣服，抱着最普通的琴，却像一株长在山野里的兰草，带着未经雕琢的韧劲，又透着沁人心脾的干净。
他甚至觉得，这宫墙的朱红、琉璃瓦的金黄，都成了她的背景，而她的存在，恰好反衬出这宫廷的浮躁与虚伪。
琴音渐歇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，余音绕梁，带着袅袅的清韵，久久不散。
唐语棠缓缓抬起手，指尖离开琴弦，才察觉到周围的动静。她转过头，便对上了萧景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，里面带着探究，带着审视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惊艳。
身后的小桃早己吓得跪伏在地，浑身发抖。
唐语棠却只是平静地站起身，敛衽行礼。她的动作标准而流畅，既没有像其他妃嫔那样夸张地跪伏，也没有故作娇羞地低头，只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，声音平静无波：“才人唐语棠，参见陛下。”
“是你在弹琴？”萧景琰走近几步，目光落在石桌上的古琴上。那琴一看便知有些年头了，琴身有细微的划痕，显然是常被抚摸的地方，“这琴……倒是有些年头了。”
“回陛下，是臣女家中旧物。”唐语棠垂眸，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情绪，语气不卑不亢，“臣女病中初愈，听闻陛下在此，想着陛下日理万机，或许需要一曲清乐舒缓心神，便斗胆在此献丑了。若有惊扰，还请陛下恕罪。”
她没有说“特意在此等候”，也没有说“想引起陛下注意”，只说是“斗胆献丑”，将姿态放得很低，却又透着一股“我没错”的坦荡。
“唐妹妹好兴致。”苏婉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，带着刻意的柔媚，眼底却淬着冰，“只是这瑶光殿外可不是谁都能练琴的地方，若是冲撞了陛下，或是扰了陛下与臣妾的雅兴，妹妹担待得起吗？”她刻意强调“臣妾”二字，宣示着自己的地位。
唐语棠抬眼，正好对上苏婉柔的目光。就在这一瞬间，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响起：【人心洞察触发——目标：苏婉柔。情绪状态：嫉妒（90%）、警惕（80%）、杀意（30%）。】
果然是个笑里藏刀的角色。唐语棠心中冷笑，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：“苏婕妤说的是。臣女思虑不周，是该罚。只是臣女也是一片好意，想着陛下为国事操劳，或许能从琴音中得片刻安宁。若婕妤觉得不妥，臣女甘愿领罚。”
她主动认错，却又暗暗捧了萧景琰一句，将“罚与不罚”的决定权抛给了皇帝。
萧景琰看了看唐语棠，又看了看面带愠色的苏婉柔，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意思。他见过太多女子为了争宠互相撕扯，像唐语棠这样，明明处于弱势，却不卑不亢，既不攀附，也不示弱的，倒是头一个。
“无妨。”他忽然笑了，那笑容冲淡了几分帝王的冷峻，“弹得不错，确实解乏。”他看向唐语棠，“你这琴艺，是谁教的？”
“回陛下，是家母所教。”唐语棠垂眸答道，“母亲生前最喜抚琴，说琴音能涤荡人心。”
“哦？”萧景琰来了兴趣，他想起自己年少时，也曾听过母亲弹过几次琴，只是后来登基，便再无那样的闲情了，“看来你母亲是位雅人。明日此时，你到养心殿来，再为朕弹一曲。”
唐语棠微微一怔，随即俯身行礼：“臣女遵旨。”
苏婉柔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，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，疼得她几乎维持不住笑容。一个低阶才人，不过弹了首破曲子，竟能得陛下如此青睐，还被召去养心殿？
“陛下真是体恤妹妹。”她强压着怒意，笑道，“看来唐妹妹往后可要得宠了呢，姐妹们怕是要羡慕坏了。”这话明着是恭喜，实则是在给唐语棠树敌——后宫之中，最忌“得宠”二字，多少人因为这两个字，成了众矢之的。
唐语棠却像没听出弦外之音，只淡淡道：“能为陛下分忧，是臣女的本分。谈不上得宠，只求不犯错罢了。”
萧景琰深深看了她一眼，没再说什么，转身往瑶光殿走去。只是那脚步，却不像来时那般轻快了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。
待皇帝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后，苏婉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她上前一步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唐语棠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带着刺骨的寒意：“唐才人好手段，刚从病榻上爬起来，就学会勾引人了？看来前几日的罚跪，还是太轻了！”
唐语棠缓缓抬起头，首视着她的眼睛，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一种不容拿捏的韧劲：“苏婕妤说笑了。臣女只是奉旨弹琴，若婕妤觉得不妥，大可现在就去养心殿向陛下禀明，撤了臣女的恩旨。”
她不怕苏婉柔去告状。萧景琰既然下了旨，岂会因为一个婕妤的几句话就收回？苏婉柔若真去了，反倒显得她小气善妒。
苏婉柔被噎得说不出话来，看着唐语棠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，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深不可测。她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怯懦，那双眼睛里藏着的，是她看不懂的冷静与算计。
“你好自为之。”苏婉柔丢下这句话，转身快步走进了瑶光殿，背影带着明显的狼狈。
唐语棠看着她的背影，轻轻吁了口气。指尖因为刚才的弹奏，还带着微微的发麻，手心却己沁出了薄汗——她刚才，其实也捏着一把汗。
“姑娘……我们……我们真的要去养心殿？”小桃颤巍巍地站起来，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。
唐语棠低头，轻轻抚摸着琴弦，琴身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，让她安心了不少。
“嗯。”她点了点头，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，“第一步，总算迈出去了。”
只是这后宫之路，才刚刚开始。苏婉柔的手段，萧景琰的心思，都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。但她别无选择，只能走下去。
她抱起古琴，对小桃道：“走吧，回去准备准备。明日去养心殿，可不能出半点差错。”
主仆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柳树的阴影里，只留下石桌上淡淡的琴香，还在空气中萦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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