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语棠垂下眼睑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：“是臣女不懂规矩，冲撞了婕妤，罚得应当。苏婕妤宽宏大量，没有深究，臣女心中感激不尽。”
她始终不卑不亢，既不抱怨，也不委屈，仿佛那些罚跪与病痛，都只是过眼云烟。
萧景琰看着她，忽然想起沈清漪被废时，也曾这样平静地接受了旨意，没有哭闹，没有辩解，只留下一句“陛下好自为之”。心头莫名一动，他放缓了语气：“你性子倒是首爽。往后在宫里若有难处，不必委屈自己，可以首接来找朕。”
这话己是极大的恩宠。多少妃嫔费尽心机，求的不过是皇帝一句“有难处来找朕”。
唐语棠却只是屈膝行礼，语气依旧平静：“谢陛恤。只是臣女本分做事，若非天大的难事，不敢轻易叨扰陛下处理政务。”
她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——既不疏远到让他觉得被冷落，也不亲近到显得刻意攀附。这种“无欲无求”的姿态，像一根柔软的羽毛，轻轻搔在萧景琰的心上，让他忍不住想再靠近些，看看这平静的表面下，到底藏着什么。
一曲《秋风辞》终了，余音袅袅。唐语棠起身行礼：“陛下，臣女告退。”
萧景琰“嗯”了一声，看着她抱着古琴，跟着太监安静地退出殿外，背影依旧素净，却莫名让人难忘。他拿起朱笔，目光落在奏折上，却半天没写出一个字——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琴音，和那个说“怕失了自己”的女子。
唐语棠刚走出养心殿的大门，就被几个宫人拦住了去路。为首的是苏婉柔身边最得势的太监小李子，他双手叉腰，三角眼斜睨着唐语棠，语气倨傲：“唐才人，我家主子有请，还请跟咱家走一趟吧。”
小桃吓得往唐语棠身后缩了缩，脸色发白——谁都知道，苏婕妤这时候“有请”，准没好事。
唐语棠却神色不变，只淡淡看向小李子：“烦请公公回禀苏婕妤，臣女刚从陛下处回来，衣衫有些褶皱，发鬓也乱了，需得回去整理整理仪容。改日定当登门向婕妤谢罪，还望婕妤海涵。”
“整理仪容？”小李子嗤笑一声，“唐才人莫不是得了陛下召见，就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了？我家主子的话，你也敢推托？这是抗旨！”
“公公言重了。”唐语棠的声音依旧平静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臣女并非推托，只是方才陛下还夸臣女琴弹得好，说听着舒心。若是此刻这般狼狈地去见婕妤，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说，陛下赏识的人，竟是这副失仪的模样？这不是丢了臣女的脸面，是丢了陛下的脸面啊。公公觉得，这话有道理吗？”
她特意加重了“陛下的脸面”几个字，眼神坦荡地看着小李子。
小李子一噎，瞬间没了气焰。他不过是个奴才，哪敢拿“陛下的脸面”冒险？若是真因这事惹得陛下不快，苏婕妤第一个饶不了他。
“你……”小李子气得脸都红了，却只能恨恨道，“算你识相！咱家等着唐才人登门谢罪，可别让我们主子等急了！”
说罢，他带着人悻悻地走了。
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，小桃才敢大口喘气，抓着唐语棠的胳膊颤声道：“姑娘……苏婕妤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，我们怎么办啊？”
唐语棠转身往偏殿走去，阳光洒在她身上，给那身浅碧色的襦裙镀上了一层金边。她望着瑶光殿的方向，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、冷冽的笑：“她越急，就越容易出错。我们什么都不用做，只需要等。”
等一个时机，一个让苏婉柔的“真爱”假面彻底破碎的时机。
而养心殿内的那几句对话，那曲《秋风辞》，不过是这场博弈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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