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紫汐的公寓里飘着缕若有似无的檀香，午后阳光穿过细纱窗帘，在胡桃木茶几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靠墙的书架顶摆着尊青瓷瓶，插着两支干枯的莲蓬，和满架线装书相映，透着股沉静的古韵。
小燕子手里攥着半块绿豆糕，指尖把糕点捏得发黏。她偷瞄对面的夏紫汐，见对方正垂眸看着茶杯里晃动的倒影，忍不住往前挪了挪屁股，沙发发出轻微的吱呀声。
“你真的都想起来了？”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，尾音有点发颤，“连我把你写的诗改成顺口溜那件事也记得？”
夏紫汐抬眼时，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，眼底还漾着未散的水光：“怎么不记得？你把‘人生若只如初见’改成‘初见就像吃甜饯’，气得我三天没理你。”
“那不是觉得你写的太酸了嘛！”小燕子急得摆手，手背蹭到嘴角的糕屑也没察觉，“再说后来我不是把偷藏的桂花糖都给你了？”
夏紫汐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，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暖意。她伸手抽了张纸巾，隔着茶几递过去：“擦擦嘴，还是这副毛毛躁躁的样子。”
小燕子接过纸巾胡乱抹了把脸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，猛地拍了下大腿：“对了！你还记得尔康总爱板着脸说‘国有国法，家有家规’吗？还有尔泰，总爱跟在他哥屁股后面起哄……”
她说得兴起，手舞足蹈地比划着，牛仔外套的袖子滑到胳膊肘，露出截晒得有点黑的手腕。夏紫汐静静听着，偶尔点头应和，指尖无意识地着茶杯边缘。
等小燕子说得口干舌燥，夏紫汐才轻声问：“那你在这儿……过得不顺心？”
小燕子脸上的兴奋劲儿瞬间垮了下去，她耷拉着脑袋，手指抠着沙发扶手上的纹路：“嗯。”声音低得像蚊子哼，“那个叫箫雅的，笑起来跟知画一个模样，眼睛里全是算计。还有她娘，看我的眼神像淬了毒，跟皇后当年瞅我的样子没两样。”
她忽然抬头，眼眶又红了：“我总觉得她们憋着坏呢。可这里的人都信她们，连我亲爹亲娘也……”话说到一半卡住了，喉头发紧说不下去。
夏紫汐伸手覆上她的手背，掌心温温的。小燕子的手一颤，低头看见对方手腕上戴着串沉香木珠子，和记忆里紫薇常戴的那串很像。
“别慌。”夏紫汐的声音像浸了温水，“从前在宫里那么难，我们都熬过来了，现在怕什么？”她顿了顿，指尖轻轻捏了捏小燕子的手，“再说这次，我知道你不是在说胡话。”
小燕子猛地抬头，眼里闪着光：“真的？”
“真的。”夏紫汐点头时，鬓角碎发轻轻晃动，“刚才那些画面涌上来的时候，我就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。不然哪来那么多一模一样的细节？哪来这么多……说不清楚的亲近感？”
她望向窗外，楼下车水马龙的声响隔着玻璃传进来，模糊得像另一个世界的喧嚣。“或许这就是缘分吧，跨了三百年也断不了的那种。”
小燕子没听懂什么叫“跨了三百年”，但她懂“缘分”两个字。就像当年在济南城外，明明是第一次见紫薇，却觉得像认识了一辈子；就像此刻，看着眼前穿月白裙子的姑娘，心里那股踏实劲儿，和当年在漱芳斋扒着紫薇胳膊撒娇时一模一样。
“那你会帮我吗？”她咬着嘴唇问，眼睛亮得像揣了两颗星星。
夏紫汐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，伸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：“你说呢？”她指尖划过小燕子额前的碎发，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，“当年你替我闯围场，替我挨板子，现在该我护着你了。”
小燕子的鼻子又酸了，她猛地扑过去抱住夏紫汐，把脸埋在对方颈窝里蹭了蹭，闻到股淡淡的墨香混着檀香。“紫薇……”
“嗯。”夏紫汐轻轻拍着她的背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，“我在。”
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，落在书架上那排《清史稿》上。窗外的车鸣声渐渐沉下去，屋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，和三百年光阴都磨不散的，沉甸甸的暖意。
小燕子忽然想起什么，从夏紫汐怀里挣出来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对了！我还发现容嬷嬷也在！现在叫容姨，还是老爱念叨‘成何体统’，但昨天偷偷给我塞了块酱肘子呢！”
夏紫汐听得笑出了声，眼底的愁绪淡了大半：“看来我们的老熟人，还不少呢。”
小燕子用力点头，心里那点对陌生世界的慌劲儿，像被这午后的阳光晒化了似的，一点点散了。她知道，不管这高楼林立的地方藏着多少麻烦，她都不是一个人了。
就像从前那样，她的紫薇，又回到她身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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