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初透,棠园灶火未熄,锅中“云霞粥”正缓缓沸腾,乳白米浆中浮着点点金红,如朝霞初染,香气清醇中带着一丝极淡的药香,如山风拂面,沁人心脾。
苏婉立于灶前,指尖轻搅,神情专注如祭。
今日,是她为三皇子萧景行调理膳食的第七日。
七日之前,皇帝一纸诏令,将这大齐未来的储君,交到了她的手中。
“苏婉。”皇帝那日立于棠园,声音低沉,“太子体弱,厌食拒药,御医束手。朕闻你以‘山药小米糊’救贤妃,以‘百岁糕’活公主,
如今,朕要你——救朕的儿子。”
他顿了顿,眼中竟有恳求,“若他能好好吃饭……
这江山,或可托付于你。”
苏婉不惊,不惧,只问:“臣妇可否见殿下一面?”
皇帝颔首。
东宫偏殿,药香浓烈,熏得人头晕。
萧景行倚坐榻上,白衣胜雪,身形瘦削如竹,面色青白,眼窝深陷,正翻一卷《黄帝内经》,指尖微颤。
他年方十西,本该英姿勃发,却因自幼体弱,常年闭门,宫人皆道:“太子命薄,恐难承统。”
苏婉缓步而入,不跪,只凝视他。
“你便是苏氏?”他声音如风中残烛,却仍带一丝少年底锐。
“正是。”
“父皇说,你能让我吃饭?”
“若殿下愿信我,”苏婉不卑不亢,“我便能让您——好好活着。”
萧景行眸光一震,竟无言以对。
三年来,无人对他说过“好好活着”,
连父皇,也只道他“不堪承统”。
“你可知我为何厌食?”他冷笑,“荤腥入喉,便欲呕;甜食入口,反生烦;连白粥,都似有药味……
我非不想吃,是这宫中之食,皆非为我而做。”
苏婉不语,只命阿萝取来一碗“云霞粥”,轻放案上。
粥色乳白,浮着金红莲子、淡粉山药丁,更有一丝极细的鹿茸精丝,如霞光游走。
“此粥,名‘云霞’。”她声音平静,“取朝霞之色,喻新生之机。”
“它不加一滴荤油,不用半粒盐,只以山药健脾,莲子养心,鹿茸精提气。”
她抬眼,“您若不信,可先闻一闻。”
萧景行犹豫片刻,俯身轻嗅——
那香气,清而不浮,醇而不腻,山药之润、莲子之幽、鹿茸之微辛,层层递进,竟似有山林晨雾之气,首透肺腑!
更奇者,那药香极淡,不似御医所开之汤,反如自然之息,令人安心。
他执勺,轻舀一勺入口——
滑、润、暖!
粥体绵密如乳,山药入口即化,莲子软糯回甘,鹿茸精丝如风过喉,竟无半分燥烈之感。
他一口未咽,第二口己送入,第三口……
整碗粥尽,他竟觉胸中郁结如冰消雪融,西肢微暖,久违的饱足感涌上心头。
“这……”他呼吸一滞,“这味道……竟能不苦?”
苏婉微笑:“因它不是药,是养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如钟:“您不是病在胃,是病在心。”
“您恨这宫墙,恨这储位,恨这无人真正关心您生死的天下。”
“可您若连饭都不吃,又如何改变这天下?”
萧景行浑身一震,眼中竟有泪光。
他忽然想起幼时,母后在世,也曾为他熬一碗山药粥,轻语:“景行,吃了它,明日便有力气读书了。”
可母亲早逝,那碗粥,成了他一生中最后一口真正属于他的饭。
“苏……”他声音微颤,“我可……可叫你一声‘姑姑’吗?”
“若殿下不嫌,”苏婉眸光如水,“臣妇,愿为‘苏姑姑’。”
“苏姑姑……”他轻唤,竟露出七年来的第一抹笑容,“这粥……明日,还能有吗?”
“只要殿下愿吃,”苏婉深深一礼,“臣妇,日日奉上。”
七日来,苏婉每日亲制“云霞粥”,雷打不动。
她以山药为主,日换辅材:
一日加百合,清心安神;
一日加薏米,健脾祛湿;
一日加桂圆,补血益气。
更在粥底,藏入极细的金银花粉与淡竹叶灰,防其内热复发。
萧景行从每餐半碗,到一碗,再到两碗;
从面色青白,到红润有光;
从咳喘不止,到气息平稳。
更令人惊异者,他竟开始读书、习字,甚至于院中慢行三圈,如久病初愈的雏鸟,试翼于风。
“苏姑姑。”第七日,他捧着空碗,眼中竟有少年底锐,“我……我想吃肉了。”
苏婉不惊,只问:“想吃什么?”
“东宫曾有‘金丝鲤’,御厨以金箔裹鱼,炸至酥脆,名‘金鳞逆浪’……可我从未尝过。”
他低语,“他们说,我体弱,不宜荤腥……可我……想尝一口。”
苏婉凝视他,忽然笑了。
“明日。”她声音坚定,“我为你做‘金鳞逆浪’。”
她顿了顿,眸光如刃,“但你要答应我——从此,好好吃饭,好好活着,好好——争这天下。”
萧景行浑身一震,终于重重点头:“我……答应您。”
夜深,棠园灶火如常。
苏婉独坐灯下,以炭笔在《冷宫食谱》末页,添新栏——
“云霞录”。
她将“云霞粥”详录:
材:山药、莲子、小米、鹿茸精、百合、桂圆、薏米(轮换)。
法:山药去皮切丁,莲子去芯,小米淘净,文火慢熬三炷香,至胶质尽出;鹿茸精以酒微浸,切极细丝,最后投入,一滚即成。
注:鹿茸精非燥补,乃“引气之引”,助脾胃运化;辅材轮换,防体生惰。
她忽然想起现代营养学中一句:“真正的康复,始于食欲的回归。”
而今,她以一碗粥,
不仅救了一位皇子,
更唤醒了一个未来的君主。
她轻语:
“世人道太子无药,可你看——
我以山药为基,以莲子为心,以鹿茸为引。
这一碗‘云霞粥’,不只开胃,更在开志。”
她望向熟睡的苏棠,低声道:
“棠儿,你看见了吗?
今日,娘用一碗粥,换来了太子的笑容,也换来了‘苏姑姑’之名。”
“这宫里的人,开始不只是信我为师,而是——敬我为亲了。”
次日,东宫膳堂。
苏婉亲制“金鳞逆浪”——取东宫活鲤,去鳞去骨,以山药泥、莲蓉为馅,外裹金箔,文火慢炸,至外皮金黄酥脆,内里滑嫩如乳。
萧景行执筷,轻咬一口——
酥、香、润!
金箔入口即化,鱼肉鲜嫩不腥,山药莲蓉清甜回甘,竟无半分油腻。
他一口未咽,第二口己送入,满口生津,竟连声:“再来一块!”
赵明立于旁,眼中含泪。
他知道,
这不仅是太子第一次主动食荤,
更是他第一次,展露少年底锐的渴望。
“苏姑姑。”萧景行忽然抬头,眼中竟有光,“若我将来登基……
你可愿为我——主理千秋宴?”
苏婉心头一震。
千秋宴?
她脑中飞转:
若她能主宴,
便是她揭开“忘忧汤”真相、正名归位的唯一机会!
“若殿下真能登基,”她深深一礼,“臣妇,愿为天下苍生,复原千秋宴。”
她抬眼,眸光如星,“让这一桌宴,不止为庆功,更为——正道。”
萧景行凝视她,终于展颜:“好!我记住了。”
风起,香动,棠园灶火微明,映着那本《冷宫食谱》,
如一座,
通往王座的桥。
而桥的那端,
一位少年太子,正捧着空碗,
第一次,
因一口饭,而看见了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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