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水绿色戏服的人影还站在横梁上，看见他们走近，缓缓抬起手，指向戏台中央。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木凳，凳上放着件叠得整齐的戏服，正是水绿色的旦角装，领口绣着朵小小的桃花，针脚与沈素心短褂上的艾草绣如出一辙。
“是我母亲的戏服。”沈素心的声音发颤，她走上戏台，指尖轻轻拂过戏服的领口，桃花刺绣的针脚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胭脂味——是醉春楼的桃花膏。
就在她的指尖触到戏服的瞬间，引魂灯突然“噗”地爆出团火星，灯笼纸的破洞笑脸猛地扩大，地上的影子如潮水般涌来，将戏台围得密不透风。穿戏服的人影发出阵幽幽的叹息，身体渐渐变得透明，化作缕青烟钻进戏服里。
戏服突然无风自动，在木凳上展开，露出里面缝着的块碎布，上面用炭笔写着个“婉”字。
“婉……”沈素心的瞳孔骤缩，头痛像潮水般袭来，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现：
火海里，个梳双环髻的小女孩抱着另个更小的女孩，在浓烟中奔跑，水绿色的戏服下摆被火星烧出个洞；
密室里，蓝婆拿着银刀走向床榻，床上躺着个昏迷的小女孩，脖颈上挂着块墨色的玉佩；
药箱前，母亲的手握着她的手，将枚银针插进穴位，低声说：“记住，永远不要相信穿黑袍的人……”
“啊——！”沈素心抱住头蹲下身，养魂玉在她脖颈上剧烈发烫，里面的黑雾疯狂翻滚，几乎要冲破玉佩的束缚。
张玄陵冲过去扶住她，却被股无形的力量弹开。他这才发现，戏台周围的符纸正在燃烧，黑色的火焰形成个圆圈，将他们困在中央。火焰中浮现出无数张脸，都是七笑楼的伶人，他们的嘴巴无声地开合着，拼出两个字：
“救我。”
引魂灯的红光突然熄灭，灯笼纸化作只黑色的蝴蝶，盘旋着落在沈素心的肩头。蝴蝶翅膀上的笑脸纹路渐渐清晰，竟与她眼尾的痣一模一样。
“是白小婉。”沈素心突然抬起头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，却异常明亮，“我妹妹的名字，叫白小婉。三十年前那场火，蓝婆带走的不只是我，还有她……”
她的话音未落，戏台的地面突然裂开道缝隙，里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，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。缝隙中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，抓向沈素心的脚踝，手背上都刻着个“七”字——是七笑楼的标记。
“它们是被献祭的伶人。”张玄陵用桃木剑劈开抓来的手，剑身上的雷法金光在黑色火焰中显得格外微弱，“蓝婆用引魂灯唤醒了它们的执念，想让你成为新的祭品！”
沈素心却突然笑了，笑声里带着解脱，也带着疯狂。她从药箱里抽出那枚三寸长的银针，针尖对准自己的眉心：“她以为能困住我？却忘了，我母亲早就给我留了后路。”
她猛地将银针刺入眉心！
养魂玉“咔嚓”一声裂开道缝隙，里面的黑雾喷涌而出，在半空中凝聚成个小女孩的虚影——梳着双环髻，穿着水绿色的戏服，正是横梁上的那个身影。虚影张开嘴，发出声尖锐的哭喊，黑色火焰瞬间熄灭，那些苍白的手也缩回了地缝。
“姐姐……”小女孩的虚影扑进沈素心怀里，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，“我好怕……”
沈素心抱着她，眼泪终于落了下来：“不怕了，姐姐找到你了。”
张玄陵看着相拥的姐妹魂体，突然明白养魂玉里封印的不是沈素心的半魂，而是白小婉的残魂。三十年前，沈素心为了保护妹妹，将她的魂魄封进玉佩，自己却被蓝婆种下离魂蛊——她一首在寻找的妹妹，其实一首在她身边。
引魂灯的灯杆突然折断，落在地上化作截焦木。戏台周围的断墙后，传来蓝婆阴冷的笑声：“很好，很好……终于记起来了。沈素心，你欠我的，该还了。”
黑雾重新笼罩了七笑楼，这次却带着浓烈的怨气，比鬼市的阴气重百倍。张玄陵将沈素心和白小婉的魂体护在身后，桃木剑的金光在黑暗中如同一根孤烛，却异常坚定。
他知道，真正的对决，现在才开始。而沈素心身上的秘密，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——她半人半鬼的体质，或许不只是因为离魂蛊那么简单。
夜风中，水绿色的戏服在戏台上轻轻飘动，领口的桃花刺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，像朵盛开在血泊中的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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